顾弦幽幽睁开眼睛,两秒之后才从那不断战斗的状态中退出。
在训练营里,他和那台开拓者-12打了无数场,好不容易打败了它,这才能出来。
他看见老陈仍旧坐在桌子面前做泥塑,时间似乎并没有过去多久。
他好像只是坐在床上打了个盹,但他清楚训练营里已经过去不知道多久。
出乎意料的,屋子里除了老陈,还多了一个漂亮女孩。
顾弦确定他来这里的时候一个雌性生物都没有看见过,这女孩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似乎是听见了他醒来的动静,女孩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她身材很好,穿黑色女式西装,银灰色铅笔裙,戴着黑框眼镜,头发随意地挽在脑袋后面,用一支发簪扎住,不施粉黛,端庄妍丽。
她很大方冷静地打量了顾弦一眼,眼睛大而明媚,没有打扰老陈,示意他去门外说话。
顾弦跟着她走出门外。
“你就是顾弦对吧,你一定知道我是谁。”她用一种带着距离的口吻冷静说话。
“我不知道。”顾弦说。
女孩愣住,顾弦注意到她抓着衣服的手指在瞬间用力,忽而放松。
“我刚听爷爷提到你,我叫陈竹亚,公司有事,刚好路过这里,过来看看爷爷。”她的声音依旧冷静。
“你好。”
“闲话少说,我叫你出来只是一件事。”她指了指屋内,“我爸妈死得早,是爷爷把我带大的。爷爷说你今天才过来,他对你印象还不错。”
“我也喜欢老陈。”
“算了吧,这种客套话就不用说了。听着,我不知道你究竟是哪方面派来的,我已经跟你们说过很多次,不要试图从我爷爷入手,这是我不能容忍的事情。如果不想让我伤害到你的话,我劝你现在就从这里离开。”
陈竹亚竖起手指,“如果我愿意,一个小时之后,听清楚,只要一个小时,蕉城任何一位战斗机师都愿意为我服务,打断你的手脚。你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想必连打架都不会,何必趟这趟浑水。”
顾弦愣了愣,“你是在威胁我么?”
她压低了声音,声音像是从无尽夜色里蔓延开的黑色,“如果你这么想的话,没错。”
“我想你误会了,我只是过来这里打工挣钱罢了。”
“你这么小年纪的一个人,会来这里打工?”陈竹亚冷笑了一声,摇摇头,“工程机师又累又辛苦,你这样年纪的人怎么舍得吃这样的苦。别骗我了,你不用否认,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背后的人是谁,然后给我滚蛋!”
“随便你,”顾弦不耐烦道:“爱信不信,还有什么事么?没什么事我要去找老陈聊天了。”
“你是在拒绝我了?”
顾弦懒得搭理她了,要不是看在她是老陈孙女的份上,他现在就把她扔出去。
“你知道我是谁么!你知道我在什么公司么,你知道我认识的那些高手有多厉害么?你不要以为你年纪小我就真的不敢动你!离我爷爷远点,听见没有!”
顾弦“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上一个威胁他的,坟头草都长好几茬了。
他思考了一下,看在老陈的面子上,他暂时不能杀她。
陈竹亚鼻尖差点撞在门上。
她伸出纤细的右手中指,扶了扶镜框,又看了一眼时间,皱了皱眉。
没时间在这里和这家伙耗着了。等去完治安署,再来解决他的问题吧。
老陈糊涂,老是受骗,之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情况。不过有她在,都会顺利解决的。
哼,不识相,回头随便找个人教训教训他好了。看他样子,估计还没上完学,没经历过毒打。
细胳膊细腿的,得吩咐吩咐,下手轻点,留他一条小命。
……
顾弦没理会陈竹亚,莫名其妙地说了一通废话,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他进屋发现老陈刚完成那件泥塑,正满意地打量着它,像是压根没听见外面的争吵。
他走到老陈身边,拍了拍老陈的肩膀,他有话要问老陈。
老陈抬头,朝着顾弦抿嘴笑着。
顾弦朝着那个泥塑竖起大拇指。
老陈皱纹舒展开。
“老陈,我有话想要问你。”他把橘猫泥塑抱过来,指着橘猫的指甲,“这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
橘猫指甲上的灰白色晶体显然就是顾弦进入到训练营的原因,他很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老陈在手腕上的手表上面操作了一番,跟着手表上飘出一片蓝色光幕,光幕上有清晰的字,显然是受老陈脑波控制的。
“这是我在切割铁楼的时候发现的,当时觉得很奇怪,就拿上了。”
“这些都是?”
“不,就这一片。”老陈指了指染他血的那片灰色晶体,“其它的是我随便找的石头碎片,只是看上去像罢了。”
“你能帮我把这个碎片取出来么?”
老陈不明白顾弦想要做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
在老陈的小心操作下,那块碎片终究被拿了出来。
顾弦朝着老陈微笑说谢谢,拿着那块碎片仔细打量。
果然和他在训练营里看见的碎片一模一样。
顾弦握住它,心里想着要进入永痕训练营,那种感觉再次出现。
他忙在潜意识里要求退出。
魂魄摇曳的感觉这才离去。
所以这是真的,这是一件破碎的信物?
那培养我长大的训练营和永痕训练营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最开始的场景会从那棵海棠树开始?
难道训练营之所以建立,正是因为永痕训练营么?
还是说,和意识里一样,永痕训练营其实藏在训练营的地下?
顾弦使劲甩头,把这些疑问从脑海中扔出去。
不管怎么说,他再也不想和训练营扯上瓜葛,不管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他都不会去深究,让他们埋藏在地底深处吧。
死去的文明就安静死去好了,他顾弦不是考古学家。
他随手把碎片扔到了床下。
“生活真美好,晚安,老陈。”他说。
老陈关上灯,光幕闪过他的回话,“的确是这样,晚安,顾弦。”
宿舍渐渐沉入黑暗中。
在无尽的虚空中,那棵化作飞灰的海棠树下面的真实训练营里,机械合成音不断尝试。
“建立2号通讯,通讯被拒绝;建立2号通讯,通讯被拒绝……滴,启动B计划,读取2号基因,开始分析,分析完毕,启动B计划……”
……
维安的妹夫叫乔治,是治安署第一侦查队的队长,帝都大学毕业,年轻有为。
乔治对维安很尊重,不仅因为他是大舅子,更是因为维安在军方的经历。
对于乔治这种级别的侦查员来说,维安的过去不是秘密。
维安每天回去都会和妹夫喝两杯。
乔治今天回来有点晚,维安等得都快睡着了。
“怎么回来这么迟?”他看了一眼时间。
“别提了,”乔治叹了口气,“蕉城附近的荒野发现了一艘偷渡的救生艇,还标着西龙皇室的记号。我查了查,那段时间根本没有皇室人员经过,那肯定是假的,是有人偷渡到咱们B-183星上了。”
“偷渡?问题很严重么?”
“要看偷渡的是谁了。”乔治苦笑着摇了摇头,“反正接下来一段时间有得忙了。深蓝公司还来人了你知道么?”
“深蓝公司?他们来人做什么。”
“提供了一批新的警用机甲,要逐步替换老型号的警用机甲,派人过来看看性能有没有达到预期。”
乔治提到这个,笑着摇了摇头,“你绝对想不到来的人是谁。”
“谁?”
“陈竹亚。”
“老陈的孙女?”维安大笑,“早听说她去了深蓝,没想到现在都这么出息了。怎么,她没和你叙叙旧?”
“算了吧。”乔治摆了摆手,“年轻人的想法奇奇怪怪的,我跟他们没共同语言,公事公办吧。”
“年轻人的想法的确奇奇怪怪的。”几杯酒下肚,维安的思绪不禁发散到了今天的事情上,想到了那个叫顾弦的少年。
“你一没儿子二没女儿,工地上一群中年老男人,哪里来的感慨,难不成还有机会和年轻人打交道?”乔治笑了,给维安夹了一块鲈鱼,“还是多吃点菜,少喝点酒吧。”
“有年轻人,真有。”维安涨红脸,“今天刚来面试。”
“哦,这年头还有年轻人吃得了这种苦?”乔治笑着摇头,“我家那个跟在大明星身边,手指头都不敢碰沙子。”
“那不一样,乔安娜是工作需要,我跟你说,这个年轻人可是不得了,爬楼跟个蜘蛛一样,是有真本事的!”
“爬楼?”
“我有视频,给你找找。”维安找来视频给乔治看。
乔治大开眼界,“这真是一个年轻人做的事?”
“你还不信,我有他资料,拿给你看看!”
维安把顾弦的资料递过去,用他正在学的古英文说着蹩脚的话,“now。”
乔治也喝大了,眼睛发直,使劲敲着脑壳,看着顾弦的照片,“奇怪,我怎么好像在哪里见过他?顾弦,这个名字也有点耳熟,真奇怪。”
“你听说过?”维安的思绪都迟缓了,得意洋洋,“现在信了吧,知道我没骗你吧?”
“在哪儿听说过,真奇怪。”乔治指着顾弦,照片上的顾弦像是在看着他,“我一定在哪里见过他!”
“真的?”维安晃了晃酒瓶。
“真的!”乔治瘫在椅背上,“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想出来没有?”过了一会,维安问他。
乔治用呼噜声回答了他的问题。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乔治被闹钟吵醒,迷迷糊糊爬起来去洗漱。
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水声戛然而止,紧跟着乔治猛地惊叫起来,“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他“砰砰砰”跑回屋子,胡子刮到一半,还带着剃须泡沫。
他使劲摇醒维安,“赶紧起来,出大事了!我知道他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