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下雨,没有人注意到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家里所有的佣人都出去找了,整个别墅区都找遍了,挨家挨户去问,没有。
好不容易停歇半天的雨又下起来,越下越大。
孟既明开着车去找,沿着路找,方圆几公里转了个遍,也没有。
梁善站在窗边,看着他两手空空的回来,淋了个透。
孟既明隔窗看去,不断有雨落在窗上,看不出来她是不是哭了。
下午放学的时候才哭过一回,现在……又哭了吧。
进门时顾惠站在里面,也往他手里去看,递过浴巾小声地问:「能不能去找一只猫来?」
孟既明不知道是自己累了还是怎么,一时没听清,问她:「顾姨,您刚才说什么?」
「我说。」顾惠推着他往后去,退出仍是开着的大门,和着雨声问他:「二少爷,你能不能再出去一趟,找一只比较像的猫回来。」
从小到大,顾惠给孟既明的印象没变过,一是一二是二,说过的话全作数,做过的事全都认,更是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
对他大哥尚且如此,不过声音柔和些,笑模样多一些。
对他?
还真是生平头一遭。
算是在求他了。
就这么只猫,把家里闹得人仰马翻。
连顾惠都来求他,想要找一只相似的白猫来哄骗她的女儿。
他怎么没找呢,一只家养的猫能跑多远?养过猫的朋友和把猫卖给他的人都告诉他,家里的猫跑出去只会躲在一个地方不动,除非是被人抱走了。
他找过,可是到处都没有合适的,不是太小就是太大,个头差不多的就是真的流浪猫,要么身上受过很严重的伤,要么就是怕人,抱回来也骗不过去,要是把梁善给挠了那才麻烦。
顾惠也知道是难为他了,道了声谢又帮他擦着滴水的头发,边擦边问:「二少爷,你那只猫是多少钱买的呀?」
聊天似的,就像在和他大哥说话。
孟既明下意识便回:「没多少钱。」
说完就在心里骂了一句,总说梁善傻,他自己也没见多聪明。不知道是年纪小段位低还是畏惧顾惠,但凡她主动和自己说句话,态度稍微软和点,他就立刻像只摇头摆尾的哈巴狗。
顾惠像是在笑,用浴巾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下次呀,别再给她弄这些活物,小猫小狗的寿命短,陪不到最后免不了要伤心的。孜孜看着和谁都不亲近,其实她心里在意得很,受不得这些。」
声低,柔和。
孟既明听在耳中,似叹,似怨,直挺挺站着,像个在被老师训话的小学生,特别重的嗯了一声。
他也说不出来顾惠是在埋怨他,还是真的在说以后,只觉得冷,从内到外的冷,他甚至想现在是不是也像他这么冷,被雨淋得瑟瑟发抖。
他甚至不敢去看梁善,总觉得她在哭,可是真的走过去了,从窗户的倒影里看到她的脸,才发现不哭的样子他也见不得。
「可能……跑出去玩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被路过的人抱回家了,它长得那么好看。」
站了半天,他也只说出这么一句。
梁善也从窗里去看他,又像就是在看窗外面黑漆漆的院子,好半晌轻飘飘地说:「它死了。」
她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家猫不具备野外生存的能力,离开家就活不下去了,但是野猫被驯化后是能够适应家庭环境的。
多可笑,明明就是大自然的生灵,轻易能被驯化,可是再放归自然反而失去了生存的能力。
就像她自己,曾经睡不
着的夜里总会想,好日子过得久了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孟家,会不会就像那些被驯化过的野猫,回到原本属于她的世界才发现,她既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那里,却没有一个完美的中间地带供她安栖。
没有答案,她也尽量不去想,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学习,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养了两年的猫就这么没了,来的那天下着雨,走的这天依然下雨。
难过也就是这么一场雨的时间,第二天的梁善背着书包去上学,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院子里的猫窝不见了,孟既明没找到,不知道谁给收起来了,没人知道也没人看见。
他不敢去问梁善,怕她难受,怕她那样欲哭无泪地看着他。
他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就像放学走过的那条巷子,他看见她打了蒋年年哭着离开,也只能远远地跟在后面。
孟既明觉得还是小时候好,时时刻刻在一起,谁也不能欺负她。
小时候的她还是孜孜,会拉着他的手叫他二哥,有什么开心或不开心的事都会和他说,不厌其烦地说,每天放学坐到车上,第一件事就是拉着他说这一天的事,上了什么课,学了哪些内容,哪个同学不听话被老师说了,哪个同学欺负她特别讨厌。
不像现在,问她,都像他做了多余的事。
有一次他问她:「孜孜,你还记得小学一年级的事么?」
她连话都没接,安静地看着他。
孟既明便继续说起来:「你们班有个男孩子,说话很难听,我和大哥打了他。」
她哦一声,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
「是你和我们说的,说那个男孩子欺负你,所以有一天放学,我和大哥才去打他的,你当时特别开心,在旁边又叫又跳还鼓着掌,后来回家的路上还说大哥和二哥最好了。」
还记得么?
她忽然笑了,巴掌大的一张脸已经没有了小时候肉肉的感觉,五官和轮廓都是柔和的,用丁媛的话说我们家孜孜是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
她一笑,都显得比别人笑得淡,可是眼睛里会发光。
她看着他,良久,凑近一些,眨着眼睛悄悄地问:「所以……二哥准备去打谁?需要我去帮忙摇着小旗子呐喊助威么?」
孟既明差点转身就走。
她不傻,一点也不,她装起傻来比谁都行。
活该她被人欺负!
管她,就是他多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