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雨和安城不同。
十天半月见不到一场雨，持续的高温闷热过后，狂风忽至电闪雷鸣，声势浩大。
梁善睡得正好，被一声惊雷炸醒，黑暗的陌生环境中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只听得雷声沉沉如坠头顶，伴着要将天劈开般的咔嚓声。
摸索着拉开窗帘，才刚扯了道缝隙，夜空中一道白色的巨大闪电。
吓得她下意识便叫了一声，扯着被子把自己盖住。
敲门声响，被雷声覆盖。
孟既明转着门把手又拍又叫，梁善屏着呼吸听得真切，才猛地跳到地上跑过去。
门一开，人就挤进来了，握住她的手攥了下。
果然吓醒了，手都在抖。
「锁门干什么？」他拉着她往床边走。
梁善刚才看到了外面客厅里亮着的灯还有陈设，这才想起来是在上京，住在大哥的家里，抓着他的胳膊颤着声说：「下了好大，好大的雨。」
孟既明嗯一声，推她坐在床边，掀开被角示意她躺回去，「上床，睡觉。」
梁善害怕，怕再打那么大声的雷还有闪，纠结着刚把脚放到床上，就咔的闪了那么一下。
像是直接破窗而入落在她背上。
嗷一声弹了起来，直扑到正弯腰准备帮她盖被子的人身上。
孟既明提着被子盖在她身上，连脑袋都罩在里面。
房间里黑漆漆的，只窗帘缝隙间时明时暗。
梁善小心翼翼听着，雨声仍是清晰，隔着窗都能听见，雷声倒是缓了些，闪电也不那么频密，顶着脑袋往上拱露出双眼睛。
轻悄悄地说：「还在下。」
憋了半天，喘气声重，孟既明把被子往下拽了拽，嗯了声：「天气预报说会下到明天夜里。」
一边说一边托着她的脑袋往枕头上放。
她枕上去，仍是小声地说：「大哥说上京很少下雨。」
「下，就这两个月下得多，让你赶上了。」
梁善瘪着嘴，在枕头上调整位置，舒服了才嘟哝着说：「好不容易安城不下雨了，我为什么要来上京？」
他低头笑，「一路跟着你过来的。」
可不是嘛，他们一路开车从海城过来，淅淅沥沥总是有雨，开到哪里就下到哪里。
从小她就不喜欢下雨，尤其怕打雷，要是再赶上闪电简直要了命。
安城还好，连绵不断下一个月，雨也大，但没有这么吓人。
孟既明掖着被角，她忽然钻出只手来，攥住他的袖口。
雷声仍是隆隆，他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面去，靠着床头坐下，「睡吧，我不走。」
好一会，听见一声：「二哥最好了，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声小，却清晰，带着笑。
像是讨好，又像是感谢。
比上次他自己这样说时，她的那声应和真诚多了。
孟既明也笑了一声：「下次，你当着大哥的面这样说。」
「当着谁的面我也是这样说的，都说了是最好的，大哥只能排在后面的。」
他还不了解她么，想要讨好你的时候什么话都能说，比谁都会。
就是嘴难撬，得她自己想说的时候才行。
这不，知道雨下个不停，她一个人不行，好听的话一句接一句：「大哥有女朋友了，对我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这么大的雨都没回来，肯定是和女朋友在一起。」
他逗她：「二哥也会有女朋友的。」
她眨巴着眼睛往他脸上瞅，往他那边凑了凑，神神秘秘地说：「只要不
是蒋年年就行，她不喜欢我。」
孟既明憋着没笑，明明她也不喜欢蒋年年，偏要反着说。
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说道：「放心，肯定不是她，我不喜欢她。」
梁善的心还真就放下来了，前些日子回家时听见丁媛提起过一次，想要过两年和蒋家结亲家，大哥已经有了女朋友那就只能是孟既明了。
他说不喜欢蒋年年，那肯定就是不喜欢。
他不喜欢的女孩子，谁也做不了他的主。
原以为这场大雨就要过去，稍安了没一会窗外面噼啪的响。
大颗的冰雹砸在玻璃上面。
外面的窗台上落了好几颗鸽子蛋那么大的冰球。
孟既明过去拉开窗帘，可以清晰看到不断有冰雹落下，响个不停。梁善爬过去惊讶不已，干脆也到窗边去看，叹道：「这么大……不会把玻璃砸坏吧。」
张着嘴仰着脸的样子，像一只好奇的小动物，等着冰雹掉进嘴里就能吞进去。
借着外面的光能看清楚，女孩子光脚踩在地毯上面，裙子不算短几乎遮到膝盖，日常扎着马尾的长发披散着落在肩头。
依然是条吊带裙子。
身体前倾，除了双手撑着窗，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曲线的每一个最高点都贴着玻璃，鼻尖，下巴，胸，脚尖。
孟既明忽然低头转身便走，经过床时抓起被子又折回去，兜头罩住。
梁善勉强揪住没让被子掉下去，裹着自己从玻璃的倒影里看他，不大高兴地说：「二哥，做什么？吓了我一跳。」
他在她脑袋后面推了一下，整张脸在玻璃上贴了一瞬，洇出圈水汽的轮廓。
他做什么？
那一瞬间，一闪而过的念头，他都不敢回想。
他想要把她一整个压在窗户上面。
想要扯掉那条吊带裙子。
想要确认一下当年那肉鼓鼓的两小团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
想要……
他……多坏。
她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满嘴的二哥，满眼的信任，像个傻子。
冰雹下了一阵便歇，仍是大雨，玻璃如同覆了层水膜，完全不是下雨的势头，整片窗上的雨水多到连落下的痕迹都不清晰，接连不断地向下淌。
能想到的形容词最大的不过是倾盆大雨，梁善呆愣愣看着，只觉得这场雨不是用盆泼的，该是把颐和园的湖水倒扣过来了吧。
白天才去过，还划了船，蓝天白云大太阳，一入夜就给掀过来了？
「二哥，你说……」她忽然回头，问他：「我是不是还是不要来上京上大学了。」
他把她的脸推回去，站到身旁，一同看着外面。
「来，等放暑假的时候就回安城，两边的雨都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