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既明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要是搁在平时,听见她说他大哥买的东西也不要,他能笑出声来,就好像他大哥在她那里也就那样,虽然自己也没占到什么上风。偏偏现在不是这么个事,是她这反应就和以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连他大哥和纪敏之联着手都不好使了。
就好像,谁都搞不定她了。
瘦得一阵风都能吹跑,可是犟脾气一上来就像绑了千斤坠,任尔东西南北风,谁也弄不动她。
一时间气血直往上冲,强忍着好言好语继续劝:“纪敏之是你的朋友,对吧?”
梁善迟疑了会,低下头说:“不是。”
孟既明彻底语塞,弯着脖子歪头去看,就瞧见有什么东西往下掉,恍个神的工夫听见她说:“我没有朋友。”
他这才看清,掉的是眼泪,就一滴,落在地上。
她小声地吸着气让自己别哭出来,用手背去抹,去摁住眼睛。想要回去自己的房间,却劝自己忍住。
这副倔强的样子,他只见过一次,就是打完蒋年年和金珠的那次。
心疼,又生气,道:“梁善,你需要朋友么?”
紧接着自问自答:“你不需要。”
梁善没应,心里却在悄悄地说:我需要。
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没有朋友的,可能有些人并不需要,但是有。
她不是,她需要,却没有。
孟既明第一次感受到是真的拿她没有办法,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没用。
“那我能做你的朋友么?”他问,声音低软,特别轻。
梁善吸气的声音都顿住了,余光瞟见他的脸就在近处,闭上眼睛说:“我不。”
“为什么?”
这一声如同质问,声调提了不少。
梁善吓得一抖,咬住嘴唇没有作声。
佣人的女儿,和主人家的少爷做朋友,太可笑了。
她以前小什么都不懂,只是开心地跟在他们兄弟俩身后,都能成为那些安城小姐们口中的笑料,要是让她们知道她和孟家的二少爷做了朋友,不知道会怎么骂她,手指头会直接戳到她的眼珠子上吧。
她不怕,但她不想,再也不想回到中学时期的那些日子。
一分一秒都不想。
孟既明也想起来了,心里骂了声操,气那几年操蛋的生活,气那些不长眼没记性的傻逼,也气梁善的时时忍耐和念念不忘。
她没做错过任何事,却那么一次又一次地忍着。
他以前不懂后来才知道她是为了学习,虽然在他看来那些东西实在没什么可学的,但他试着体谅过她,也试着劝自己想通了,但是此时想起来,像是加了块烧得正红的炭火,直接丢在满是热油的锅里。
嗞啦一声,火星子四处乱溅。
眼睛都红了。
胡乱抓起一把袋子往她的手里塞,“你拿着——”
梁善往外推,急急开口拒绝:“我不要。”
孟既明说起话来比她还急,“我让你拿着!梁善,不当朋友是吧?行,我和你也当不了朋友,什么狗屁朋友,全他妈骗人的。”
直接把她给吼懵了。
他喘了几口气劝自己冷静,然后才又继续说道:“梁善,我不管你今天较什么劲,和谁较劲,这些东西我今天买了,你就得收下。”
梁善望着他,良久,明白过来,原来是他买的,不是大哥,也不是纪敏之。
至于为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已经没有精力去猜去想,只摇了摇头,说:“我不要。”
特别平静,语气平淡。
就显得他这么急躁,绕着圈子做了这么多事,活像个白痴。
费力不讨好,说的就是他。
换作别人他早就急了,半点面子不给对方留,可是他却在变着法地求着她收下。
真他妈贱!
深吸口气,攥住她的胳膊,迫得她抬起脸来。
“梁善,从今天起,我做你的男朋友,你做我的女朋友。你看见纪敏之没有,还有郑岫青,我大哥和徐城是怎么给她们俩买东西的,你看见没有?”
梁善傻住,被他提着晃了一下,喃喃回道:“看见了。”
孟既明点了下头,“对,就是这样,所以我也这样给你买,买了你就得收。”
说着就去捏她的脸,提起嘴角,说:“高高兴兴地收。”
“我不是。”
嘴一张就要哭,只好咬住嘴唇强忍着。
她连朋友都不能和他做,何况是男女朋友,他在胡说八道什么……
反反复复就一句:“我不要。”
好像只要她这样说了,那点可怜的可悲的毫无用处的自尊心就保住了。
偌大的房间里什么声音都没有,她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充斥在耳中带着回响,明明很小声,却震得她从耳朵一路疼到心口。
房门咣一声甩得大开。
孟既明把大小袋子一股脑丢到门外,从头到脚打量着她,脾气大得吓人,“不要?那就全都给我脱了!全他妈是我买的!”
梁善吓得往后退,被他一把拉回去,抓住大衣就给拽下去了,一下就甩到门外面去了。
抬起的手朝着她的领口伸过来,去解上面的扣子。
梁善死死攥住衣襟,“不是——”
对上他发红的眼睛,她收了声,不知道该怎么办,慌得手指抖个不停,只能结巴着颤声说:“不是,里面……不是。”y
用力拉拽的手骤然顿住,片刻后松开,声低了不少,仍是带着股狠劲,就像他对着那些看不上眼又偏要去惹他的人时。
“那你就穿着,把我买的脱干净。”
梁善还是不争气地哭了,流着眼泪不出声,脑袋耷拉着。
孟既明气得够呛,抖着手指她又指向门外,一字一句地对她说:“不想脱,就去把外面的捡回来,穿上。”
两个人就这么站着,一句话都没再说。
他看着她,她看着自己脚上穿的鞋,是他买的。
鞋是他买的,裤子是他买的,开衫是他买的,里面的衬衫也是。
从头到脚,真就像他说的,除了内衣裤全部是他买的。
所以,自尊到底是什么?
是她还能保留住最后的一层衣物遮个丑么?
不知道站了多久,梁善觉得腿都有些僵硬了,勉强扶住玄关架子不让自己摔倒。
孟既明骂了一声:“真他妈的见了鬼,谁家佣人像你这样,你是我活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