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功倒也不算是一无是处,起码告起状来逻辑十分清晰。
先是从吴良依附寿曹道助纣为虐,说到吴良与闻人昭内外勾结谋害族内元老,伺机篡夺家主之位,最后又说到了二人狼狈为奸的事……
短短几分钟内,一部东汉版无间道已是跃然纸上,一个小小的千乘县城正可谓是风起云、涌暗流涌动,妥妥的一场连横合纵的谍战风云,精彩绝伦。
“有才贤弟,想不到这段时间你竟暗中办了这么多大事,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听完闻人功的指控,曹昂已是忍不住看向吴良语气相视笑了起来。
其实吴良这段时间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曹昂早已详细了解过,并且很多事情都是与瓬人军一同经历的,应该相信谁自然不必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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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就算没有瓬人军兵士佐证,曹昂也会坚定不移的站在吴良这一边。
毕竟吴良对曹军的作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小的闻人功能够相提并论的,就算吴良真做了这些事,也并未损害曹军的利益,哪怕闻人功说的天花乱坠也绝对不可能给改变曹昂对吴良的看法。
更何况,上面还有一个对吴良极为倚重的曹老板。
“哈哈哈,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竟这么优秀,承蒙闻人家主看得起了。”
吴良也是咧嘴笑了起来,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感谢起闻人功来。
“这……”
看到两人的表情,闻人功心中顿时又打起鼓来。
此刻他总算看出了些端倪,曹昂压根就没有一丁点责怪吴良的意思,甚至说话的语气根本就是在开玩笑,并且看起来两人也并非是胜者与降将的关系,更像是相识已久的老熟人。
难道,吴良另有身份不成?
“闻人家主,不知你今年贵庚?”
扭过头来,曹昂又一脸笑意的问了一个与这件事毫不相干的问题。
“回长公子的话,我今年五十有一……”
闻人功心中不解,却也连忙拱手答道。
“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那么闻人家主可知‘知天命’是为何意?”
曹昂又问。
“命者,立之于己,而受之于天,圣人所不敢辞也。”
闻人功咬文嚼字的道。
“正是如此,天命难违,虽谋事在人,但成事在天。闻人家主已为闻人家操劳了大半辈子,功过早已见了分晓,此间道理也应早已看透,又何必如此执着?”
曹昂又笑着问道。
这是两个“文化人”之间的对话。
因为“知天命”三个字的意思,说的便是到了这个年纪应该早已知道现实与理想之间的差距,个人荣辱应当淡然处之,达到了万事看淡的境界。
曹昂显然是话中有话。
而吴良则是有些诧异的看着曹昂,他也已经猜到曹昂这番话的深层含义,并且终于看出了曹昂胸中的城府……
暗自叹了一声,历史上若是曹昂没有早亡,莫说是曹丕与曹植,便是后来最被曹老板看好的神童曹冲,恐怕也难以成为他的对手,曹魏大权定会被曹昂牢牢掌握,无人可以撼动!
“这……”
闻人功自然也听出了曹昂话中的一些深意,面色逐渐变得苍白。
“哦对了,闻人昭我已见过面,她虽是一介女流,却有着可以比肩男子的魄力与谋略,倒是个难得一见的女中豪杰。”
曹昂接着又道,“我这位有才贤弟你也见过了,应知他也是个万中无一的奇人,否则可办不了你说的那些大事,依我所见,此乃天作之合,或许也是天命。”
“这……”
听到这里,闻人功已经彻底明白了曹昂的用意。
曹昂非但没有站在他这一边,竟还点拨起吴良与闻人昭的关系来,将两人的“狼狈为奸”说成了“天作之合”!
如此一来,闻人昭便又有了曹军撑腰,他又怎敢再对闻人昭施以家法?
而且不仅如此。
此前有寿曹道撑腰,闻人昭便敢将他软禁篡夺家主之位,如今又有
了曹军撑腰,他这个家主的地位更是急剧下降,家主之位恐怕更难保全……
所以。
吴良到底是什么人?!
闻人功更加好奇这个问题。
还有,吴良为何会出现在千乘县,曹军为何又会在这个时候出征千乘县,难道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寿曹道?
要知道,因为受到气候与生产力的制约,通常情况下,每每到了冬季各路诸侯往往都会不约而同的休战。
曹军此举显然不合常理……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越是细想便越是令人惊恐,细思恐极这个词便是这个意思,闻人功此刻也是这个心理状态。
于是。
“长公子言之有理,这件事我定会认真考虑。”
闻人功连一个小小的寿曹道都扛不住,又怎敢忤逆曹昂的意思,自是立刻选择了妥协。
如今他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此前没有答应吴良的“请求”,将闻人昭交给吴良,让他带着闻人昭永远离开千乘县,非要跑来与吴良为难。
现在倒好,非但没有将吴良治了罪,反倒还给闻人昭招来了新的更强的依仗。
若是闻人昭自愿出嫁那还好说,按照这时的规矩,出嫁的女儿便不再是娘家的人,倘若不肯出嫁,那他这个家主……
如此想着,闻人功立刻又改口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长公子也说若嘉与这位吴公子乃是天作之合,不如便请长公子做个见证,最近便择个良日将喜事办了如何?”
“哎呦我去?”
吴良一愣,这事就挺突然。
“贤弟的意思呢?”
曹昂回过头来看着吴良,笑呵呵的问道。
“这……”
吴良觉得闻人昭可能还有自己的想法,未必愿意做这个小十二,而且她的婚姻大事,显然也不是闻人功能够决定的。
“贤婿大可放心,我闻人家定会陪上最高规格的嫁妆,断然不会教人小看了贤婿。”
闻人功连忙补充道。
贤婿都已经叫上了,这老丈人来得未免太便宜
了些,似乎刚才将他像提小鸡似的提到此处的不是吴良。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还是看闻人昭的意思吧,强扭的瓜可不甜。”
吴良想了想,笑着说道。
至于闻人功这个人,吴良与他并没有什么仇怨,自然也没有非要将他怎么样的想法。
他将这个家伙强行带来此处,其实真正的目的也只不过是为了将闻人昭带出来,帮忙解决白菁菁的问题。
剩下的事,依旧是闻人家的家事,与他没什么关系。
“既然如此,此事成与不成还是遵循天命吧,我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不必太过当真。”
见吴良是这个意思,曹昂又笑呵呵的说道。
他如此撮合吴良与闻人昭二人,自是有自己的打算。
一来,是知道两人已经发生了那种关系,做个顺水推舟的人情,从而进一步拉近自己与吴良之间的关系;
二来,此事若是成了,闻人家与曹家便也多了一层关联,这对曹家乃至曹军完全掌控青州有着不小的益处,起码在这里多了一个可靠的据点。
这次来了,曹军便不会轻易再走了,来之前他与曹老板已经达成了共识,将会在此处留下一些驻军,而这些驻军若是能与在青州颇有名望的闻人家联系起来,办起事来自然是名正言顺……
不过吴良既然如此说,曹昂自然也不会勉强。
在他与曹老板眼中,其他的益处都没有一个吴良重要。
……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
闻人昭自白菁菁房里出来,两人已是相当亲昵的挽起了胳膊,一边走还一边说笑,宛如一对失散多年终于相见的姐妹。
此时吴良、曹昂与闻人功早已谈完了话。
此刻正坐在院子里一边等待闻人昭出来,一边饮茶闲聊。
期间吴良与曹昂屡次劝闻人功先回去,可闻人功心系将闻人昭嫁出去以保家主之位的事,死活都要留在此处作陪。
“出来了。”
见到白菁菁与闻人昭变得如此友好,吴良虽然不清楚闻人
昭具体对白菁菁说了些什么,但却知道事情八成已经得到了圆满解决,自是心中一喜,连忙起身一脸笑意迎了上去,“菁菁,我刚才叫杨万里去捉了几只鸡,今晚咱们吃你最爱吃的叫花鸡。”
“哼!”
白菁菁嗔怪的瞪了她一眼,不过见附近还有曹昂等人,倒还知道不能当众给吴良难堪,再加上此刻确实已经没有那么吃味,接着又道,“这可是你说的,我晌午的时候没胃口,现在倒真有些饿了,所以我要吃两只。”
“当然没问题,要是不够的话,我晚上再额外送你一只鲜美多汁的鸟当夜宵吃。”
吴良当即冲白菁菁眨了下眼,一脸坏笑的道。
“……”
白菁菁微微反应了一下,随后一张俏脸瞬间变得通红,却又不便当场发作,只得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低下头去不再接话。
“难道不算我一个么,我也想尝尝那叫花鸡与鲜美多汁的鸟是什么滋味,竟将菁菁妹妹馋成这般模样。”
这次倒换闻人昭有些吃味了,不过她显然要比白菁菁更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只是笑了笑半开玩笑的说道。
可惜,她并没有听懂吴良与白菁菁之间的暗语。
这么一来反倒将白菁菁搞的更加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此时,闻人功也是终于凑了上来,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这个此前几乎已经反目成仇的女儿,打着哈哈开口说道:“若嘉,你若想吃鸡了,回去叫家中厨子煮给你吃便是,怎好向我这贤婿讨要,若是叫旁人听了去,还以为咱们家揭不开锅了。”
“贤婿?!”
闻人昭当场愣住,一双美眸中尽是惊疑之色,望望闻人功,又望望吴良,脸上写满了不解与震惊。
其实刚才出来时,她便已经看到了闻人功。
见他与吴良、曹禀等人坐在一起,心中还在想她劝说白菁菁的这段时间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人为何能够如此平和的坐在一起。
如今再听到闻人功对吴良的称呼。
闻人昭瞬间觉得自己的脑子
不够用了……要知道在这之前,吴良与闻人功可是已经动了手的,想要达成和解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甚至在这之前她还想过,出来之后要不要为闻人功求个情。
闻人功就算再不济,也还是生她养她的父亲,汉朝以孝治天下,她自然也深受这种思想影响,所以她可以为了达成目的将其软禁起来,却并不想害了他的性命……
结果呢。
就这么一会没见,吴良竟已经成了闻人功口中的贤婿?!
这一刻,闻人昭甚至怀疑吴良是不是有什么能够控人心智的迷魂药,就像此前吴良莫名其妙的便教孙宝言听计从一样,直到现在闻人昭也没想通吴良到底用了什么手段。
“哦,忘了告诉你,方才我与长公子和吴公子聊了许久,方知此前的许多事情皆是误会,又见吴公子一表人才,因此欲将你许配给吴公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见闻人昭是这个反应,闻人功又笑着说道,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什么情况?
这二人昨夜不是已有了夫妻之实么,那便已是情投意合,为何我如今成全他们,却又都是一脸的不情愿?
“?”
闻人昭听完依旧不解,却是诧异的望向了吴良。
“现在摆在你面前的有两条路。”
吴良听出闻人功言语中有容易引起闻人昭误会的意思,干脆将话茬接了过来,正色说道:“第一条路,我不介意对你负责,不过从此你便是我的人,而不是闻人家的女公子,你必须跟我离开千乘县,从此不再出现在闻人家主面前,今后更不以闻人家的人自居,这样你会过得安稳许多;第二条路,留在千乘县,从此你我互不相欠,你依旧是你,可以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我说的够明白了吧?”
“难道就不能有第三条路?”
闻人昭却又蹙眉问道。
“什么第三条路?”
吴良问道。
其他人也是诧异的看了过来,表示不明白这姑娘到底想说些什么。
“你入赘闻人家
。”
闻人昭也是正色说道,“我可以允许你纳妾,多少都没有问题,也可以做你的小十二,但在外人面前,你只能有我一个正妻。”
“不能,我这里只有那两条路。”
吴良摇了摇头。
“不再考虑一下?”
闻人昭眼中划过一抹祈求。
“我有我的路要走。”
吴良狠下心来,冷静的说道。
“那好,我选第二条路。”
闻人昭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来,却比吴良还要笃定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