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望着自我了结的严陆,吴良心中百感交集。
他虽断然不会冒险留下严陆的性命,也不会为自己方才的行为后悔,但此刻的严陆却令他刮目相看。
吴良想到了后世倭国动漫中时常出现的一句话:“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严陆的一生,便是被这个世界支配的一生。
或许换上一个时代,这个时代不需要多好,只要不是这样一个连年战乱的时代,或许他的命运便会截然不同……因为严陆是一个真正的狠人,他对旁人够狠,对自己也同样够狠,至少在吴良看来,在相同的处境之下,仅仅只是用木炭在脸上烫字的举动,便不是谁都能够想的出来,更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的。
这样的人,就算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也必定能够将生活把握在自己手中,这是一个生活的强者。
他这一生从未放弃过与生活抗争,只是运气太差了而已。
“这忘恩负义的狗奴子,如此死了倒便宜了他……”
不远处传来张梁的骂声,此刻他也是自身难保,竟还要开口咒骂严陆。
张梁当然有理由怨恨严陆,在他心中,严陆并不仅仅只是忘恩负义而已,最重要的是,若非严陆丧心病狂的对所有人下蛊,还与左慈、吴良配合演戏诱导他摇动铃铛,那么现在局势定然还是牢牢掌控在他手中。
就算再不济,他也绝对不会似现在这般不但废了双臂,还沦为了吴良的阶下之囚。
“张公。”
听到骂声,吴良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张梁,他自然不是要为严陆辩驳,何况他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哪里有资格去评价旁人的品格。
而严陆与张梁之间的恩怨本就与他无关,此刻严陆既然已经自我了断,更是已经终结了人世间的恩恩怨怨,再说什么都是废话,作为掌控了局势的人,吴良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吴公子,何事?”
张梁瞬间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容,态度卑微的应道。
这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小人,情绪转换的比吴良想象的还要快。
“方才你说你将有关这处秘境的一件关键事物进行了封锁,除了你便没有任何一人能够活着抵达那间石室,冒昧打听一下,这究竟是一件什么样的事物?”
吴良开口问道。
此刻秘境之中的惨叫声已是渐渐消失,那些受到蛊虫折磨的兵士要么已经自我了断,要么便在典韦的帮助下得到了解脱。
典韦也已经腾出手来,代替吴良留意着左慈的一举一动。
“这……”
张梁顿时面露犹豫之色,他一定在后悔自己方才得意忘形说多了话,如今想要抵赖怕是不太可能的了。
何况他已经见识过了吴良与典韦的手段,那已经废掉的双臂便是经验。
他完全可以想象的到,现在若是不能给出一个令吴良满意的答案,肯定还要讨来更多的苦头。
当然。
他最后悔的一定还是将吴良带进了这处秘境。
这简直就是引狼入室,相比较而言,左慈与严陆就算全都心怀鬼胎,也未必能够令局势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反倒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年轻人,才是最危险、最需要防范的家伙。
“看起来张公似乎不太愿意与我坦诚相待啊?”
吴良声音微微冷了下来。
“愿意!怎会不愿!”
忌惮看了典韦一眼,张梁连忙又笑着说道,“其实那关键事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是一个牛角符节罢了。”
“牛角符节?”
“符节”是什么东西吴良自是十分清楚。
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一个凭证,有时也可以是一个通行证,主要用于传达皇帝传达的命令、调兵遣将又或是办理一切重大事务时才用的到。
历朝历代时常出现的“兵符”与“虎符”,便是“符节”的一种衍生物,只不过到了后期随着生产工艺的提升,制作“符节”所用的原材料也渐渐由天然的牛角、犀角、木、竹演变成了金、铜、玉之类。
而要出入王宫面见皇帝,亦是需要相应的“符节”来证明身份与目的……
所以这处秘境果真就是依照“王都”或“王宫”的规格来修建,其中的规矩亦是完全相同,需要持有相应的“符节”才能抵挡此处布下的“迷幻阵法”,安然无恙的前往那间石室“面圣”?
“如今这东西便藏在我怀中,只不过我这双臂已经无法动弹,无法亲手呈给吴公子查看……”
张梁又作为难状对吴良说道。
“典韦。”
吴良冲典韦使了个眼色,说道,“先请张公吞下那三条蛊虫,然后再从他怀中取出‘符节’给我一观。”
“诺!”
典韦闻言一低腰便将那装有三条蛊虫的头盔拾了起来,快步向张梁走去。
“慢着!且慢!吴公子有话好说!”
见此状况,张梁顿时又慌乱了起来,一边连连搓动着双脚向后退却,一边赶忙向吴良求情,“吴公子,我既已落入你手,如今已经决定事事协助于你,只求你能绕过我一条性命,你这又是何必呢?”
“人心隔肚皮,咱们暂时没有互信的基础,你若当真愿意事事协助于我,便应主动吞下蛊虫表达心意才是,免得咱们还要互相猜疑。”
吴良笑了笑,说道。
“……”
吴良的话再一次难住了张梁,不过他的反应亦是很快,立刻便有将祸水引向了左慈那边,连忙说道,“既然如此,吴公子也应对那左慈有所防范,此人最初来到张府求见于我时,我便知道他心怀鬼胎,只是看他的确有些用处才留到了现在,吴公子若要万无一失,决不可忽略了此人。”
张梁的确有些心机。
如今只剩下了三条蛊虫,若是将左慈牵扯进来,便能够令左慈又不得不与他变成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够与他一同抗衡吴良,就像此前连同严陆与吴良抗衡他一样。
就算再不济。
他最少也能够少吞下一条蛊虫,若是之后吴良利用蛊虫对付他,承受的折磨或许也能少一些。
至于之后的事。
只要能够找到机会活下来,此前有高人能够为他驱除蛊虫,那么之后定然也能够找人来为他去除蛊虫,前提是……他必须寻找机会活下来。
“吴公子……”
一听这话,左慈当时就急了,想要对吴良说些什么。
他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这蛊虫从他体内出来再进去,再出来……怎么着,是“吞吞吐吐”上瘾了么?
“左仙师,不必多言。”
吴良却是打断了他,依旧对典韦点头示意了一下,道,“请张公将三条蛊虫全部吞下,一条也不剩,他若不愿,你便上手帮一帮他。”
“诺!”
典韦直接捏住了张梁的下巴,任由他如何哀求也无动于衷,仅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将三条蛊虫全部倒入张梁口中。
那三条蛊虫只要进了口中便不需要有什么多余的帮助,很是自觉的向张梁的喉咙里面猛钻。
张梁便似此前严陆那般翻着白眼,身体僵硬仰面倒在地上口中不停发出“咕咕”的响动,仅仅是两三秒之后,便已完全进入了张梁的身体。
说实话。
这吞下蛊虫的过程,的确要比引出蛊虫的过程舒服太多了。
而与此同时。
典韦也已经将手探入张梁怀中,不多时就摸出了一个圆筒状的东西来,而后回身来到吴良面前双手奉上。
吴良拿在手中仔细端详。
这的确是一个“符节”,表面使用浮雕的形式雕刻出了两条龙盘踞的形象,并且刻痕还用一种黑色的颜料进行了填充。
在两条龙之间缝隙中,吴良看到了两个造型奇特又有些复杂的楔形文字。
楔形文字是典型的甲骨文,吴良前世虽然学的是考古,但也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尤其对这种复杂的楔形文字了解的并不太多,一时之间也看不出这两个楔形文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
“吴公子,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那‘符节’上应该刻有‘陶唐’二字吧?”
不远处忽然想起了左慈的声音。
“这两个字是‘陶唐’?”
吴良回头望向左慈,却并未将那符节递过去,而是照着那两个字的笔画用刀在地上划出了相应的痕迹。
“正是,丹朱修建此处秘境,为的便是重建其父尧帝一手建立起来的‘陶唐’,因此这处秘境中的诸多事物都刻有这两个字。”
左慈拱起手来正色说道。
“如此说来,左仙师应是对这些甲骨文献早有研究,能够对这里发现的文献进行解读吧?”
吴良微微颔首,接着问道,“而且严陆与张梁都说你前来张府时便心怀鬼胎,因此我也有理由推测,左仙师应是在来此之前便已经了解过了这处秘境的部分情况,只是不知左仙师究竟是通过何种途径获悉到了这些信息?”
“吴公子心思果然缜密。”
左慈这句话便算是承认了吴良的推测,不过他却并未正面这个回答,而是率先提出了一个他自己更好奇的问题,“可否请吴公子先为我解惑,方才张梁极力怂恿吴公子也命我吞下蛊虫,吴公子为何没有听从于他,我此前一直在观察吴公子的一举一动,吴公子应是那种极为谨慎的人,因此我认为没有理由拒绝张梁的提议才是。”
“左仙师难道已经忘了,我其实还是一个乩童传人?”
吴良却笑了笑,果断扯谎道,“不瞒左仙师,我此前虽然对严陆说了一些谎言,但神游的事却是真的,我的确提前看到了一些东西,也在其中看到了左仙师,因此我可以断言,关于这处秘境,左仙师显然知道一些张梁与严陆都不知道的事情。”
“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左慈面色一变。
“有些事情关乎天机,请恕我不便对左仙师和盘托出。”
吴良神秘一笑,说道,“不过我却可以确定左仙师对我无害,你的目标是这处秘境中的秘法,而我只是一个不慎被牵扯进来的为自己谋求生机的过路人,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因此我们不是敌人,我又何必为难于你呢?”
“我可以先向你透露一件事,之后你会在最为凶险的时刻救下我一命,而我也成了你最终达成目标的关键人物,因此你我也可以说是互为贵人,我现在害你,便是在害我自己,最终只会落得一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说的简直跟真的似的,其实吴良这又是在给左慈下套。
若左慈信了他的话,自然便不会害他,反倒会在之后的行动中极力维护他的周全,免得坏了自己的事。
同时当左慈接触到秘法的时候,也不会想尽办法拒绝吴良靠近,如此吴良便可借助现在的优势顺势而为。
甚至左慈说不定还会透露出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一些秘密,简直一举多得。
当然。
这一切还是基于吴良对左慈的了解。
《后汉书》中说左慈“为人广施薄取”,而在曹植的《辩道论》中也未曾说过左慈品行方面有什么问题,因此吴良有理由认为,左慈应该不是什么大恶之人,这样的人暂时还是可以相信的,只需多留几个心眼就是了。
“那石室中所藏可是长生不死的秘法,难道吴公子便一点兴趣都没有么?”
左慈沉吟了片刻,终是问了一个角度刁钻、的问题。
这个问题可不好回答,因为这个问题关乎人性,“长生不死”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要远远大于财富与权力的诱惑。
“哈哈哈哈……”
吴良却是忽然仰面大笑了起来,笑罢才不紧不慢的问道,“张梁与严陆与我说笑,左仙师怎么也与我说起笑来,那里面所藏究竟是不是长生不死的秘法,我想左仙师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吧?”
这货又在诈唬左慈。
不过他也不是胡乱诈唬,直到现在他依旧坚信这里根本就没有长生不死的秘法,否则这处秘境中又怎会全是些实心肉?
又怎会到了这一步,都没有“活人”前来阻挠他们靠近石室。
何况,他所知的历史中,跟本就没有“丹朱”的后续记载……
“呵呵呵……”
听了吴良的话,左慈也会心的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