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武直看着匆匆跑进来的老管家，眼神疑惑。
他顺着方向看了眼门槛外。
宽敞的道路中停了好几辆载着货物的马车，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虽然不能窥其全貌，但仍能感受到满满当当的。
刹那间，武直站起来后看了一眼扈三娘。
“应该是过来找扈家庄的人。”
“那就由我来接待。”
扈三娘点头的同时，率先走出去，其他几人自动跟上。
很快，大家步行到了门口，见到了在外面等候多时的几人，光看穿着打扮就知道，全都是富贵人家。
但周遭空气却陷入一股诡异又和谐的安静。
扈三娘迟疑道：“诸位是来找谁的？难不成是误会认错人了？”
“没认错，我们就是来找县令大人和武将军的。”
为首的男人回答果断。
下一刻，就见他带着身后一众人等深鞠躬，脑袋直接磕在脚面上发出闷响，诚意十足。
声音震耳欲聋，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人围观。
“吾乃周氏后人，当初我父亲为求长生，听信谗言与奸人勾结，谋害了整整一个村庄的人命，临死前才终于将此事告知于我。”
“几年来，我一直不知尸体埋在何处，只想息事宁人。”
“可是自从那座山上的头骨被挖掘出来后，我就寝食难安，常常做噩梦，见到一堆无头冤魂在床前索命。”
“今日之所以过来，是想让县令大人和武将军做个见证，将半数家产捐献，给当初被害那些人补偿，或者用来修建陵墓下葬。”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而在说完这些话后，为首的男人没有起身，一直保持深鞠躬的状态。
即便是武直这种处变不惊的性格，在听见这些话后，也忍不住满脸震惊，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些人。
其他人就更甭提了，震惊得说不出话！
与此同时，周遭的那些百姓也听见了这番话，短暂的沉默后，是潮水般的议论声。
高潮迭起，一浪高过一浪。
“据说四百多条人命呢，结果都毁在那个糟老头子手里了！”
“害了那么多人，结果最后选择一死了之，让后代终生活在悔恨和恐慌中吗？一想起这老不死的做的缺德事，就来气！”
“换成是我的亲人，我原谅不了，分明就是无妄之灾！”
“这种人就算下了十八层地狱也不解气！”
几乎是意料之中的，周氏后人言明自己身份后，遭受了铺天盖地的咒骂和唾弃。
还有那种情绪过于激动的，直接从地上捡起石头开始砸人。
见此状，扈三娘下意识就想上去将人先拽进府内，准备有什么话好好谈，而不是在这里让情况愈发失控。
但她甚至没来得及走出半步，就被一股力量拽住了。
回头一看是武直的手，以及微微摇头制止的动作，声音淡淡的。
“三娘，不着急，我到要看看，这位周公子认错的态度，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好。”
扈三娘神情顿住片刻，最后点点头，脚收回来。
而武松等人都听见了简短的几句对话，全都不吭声，断了想要上前的念头。
他们也被武直的那一番话点醒了。
当天的惨案毁天灭地，是附近十里八村无数人的噩梦，多少人因此颠沛流离，成为了无家可归之人？
个中心酸滋味，也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谁也没有权利替当年的幸存者和家属去原谅。
于是乎，即使周围一片乱糟糟的，都快吵翻天了，武直依旧岿然不动，仿佛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
半晌过后。
他琢磨时间差不多了，才沉声开口。
“周公子，首先问个问题，你可曾后悔今天来到此处？对于这些百姓们，是否有怨言？”
“这本就是我应该承受的。”
回答脱口而出，没有任何犹豫。
说完，周公子终于勉强起身挪了下位置，对着周围的一圈百姓进行深鞠躬，带来的那些仆人闷不作声，亦是如此。
等到这些动作结束后，他再次看向台阶上的武直。
“武将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是来赎罪的，到此之前就已经做好承担一切的心理准备，仅仅只是皮肉之苦而已，不算什么。”
眼眶通红，声音诚恳，情真意切。
许是因为这番话中的真挚，周围不少正在砸石头的百姓停手了，只不过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没停过。
见此状，武直扬了扬下巴，示意道。
“进来吧。”
“多谢武将军恩准！”
周公子喜极而泣，单手揉着酸疼的腰，却顾不得身体的疼痛，好意拒绝了管家安排人帮忙的打算，就让带来的下人将马车上的财宝全都搬进去了。
马车也从别的门进了宅邸。
大门一关，外面的热闹没了，人群散了。
里面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
正厅中。
扈三娘知道在这种局面下，自己处理不来，干脆让出主位，给尚宇宁和武直坐着。
周公子深知罪孽深重，干脆连坐都不坐，就站在了厅堂最中间，就在他打算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就被人拎着站起来了。
他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武直。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们不是天地，不是皇上，更不是你的父母，不必下跪。”
说完，武直转身回到右侧主位施然坐下，一字一顿道：“就算你想恕罪，应该跪的也是那些尸骨。”
“多谢武将军！”
周公子再次郑重其事地鞠躬行礼，规规矩矩坐在最末端的位置上。
这时，武直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尚宇宁察觉后，转而看向周公子，眼神沉重，直言问道：“在你来之前，我们已经商量好要在那座山上建造陵墓，祭奠死者。”
“所有资金由我一人负责！而且，听闻祝老爷子曾想将那里开采成耕地，我将会另外拿出一笔钱赠予，当作补偿。”
周公子抢先回答。
话音落，祝老爷子放下手里的茶杯，不咸不淡看了一眼。
他轻哼一声，“你看我像差钱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