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周侯灿迷迷糊糊地醒来时,一眼便发现面前的公文上是墨渍。
他一下便清醒过来,很快跑到铜镜前。果不其然,镜子里只能照出一个满脸是黑的人影。
周侯灿忙就着盆里的清水,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沾满黑墨的脸。
“四更四点嘞——”外面街上的报更生更是让还有些犯迷糊的周侯灿彻底恢复了状态。
他看了看桌上堆积的公文,又看了看和自己的脸有着相同命运的那份公文,认命地坐到了桌前,继续着昨夜未尽的工作。
把剩下的公文签批完后,周侯灿到了后房唤来了昨日陈广泰刚配给他的两名仪从皂隶。
“朱勇,”周侯灿带着二人进屋,对着其中一人指了指桌上的公文,“你去把这些抱到承发房,交给直堂吏收整齐备,等着今天发到各房去。”
“好嘞,小人这就去。”朱勇上前抱起这一摞文书便先出门去承发房了。
“郑鑫,你去膳房看看饭做好没,一会儿直接让膳夫送过来。”见朱勇出去,周侯灿便忙给剩下的这名皂隶派任务。
等郑鑫也应着喏出去之后,周侯灿估摸了一下时间,发现大概已经将近五更了。
“周主簿,该上早衙了,还请移步后堂。”
还没等周侯灿洗漱完,昨天这个点来叫他的声音便又在大门外响起了。
周侯灿一边大声答应着,一边加快了洗漱的速度。
人的潜力总会在某些紧要关头被激发,
周侯灿没用多长时间就换好常服出来了,一边跟着那个叫他的吏房典吏,一边捧着帽子往头上戴,恰好在快到后堂的时候弄好。
周侯灿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试图掩盖自己的慌张。可在他走进大堂的时候,却只有陈广泰在那儿等着。
他上前几步,向陈广泰打着招呼:“陈典史早啊,见胥县尊了吗?”
“倒是还没有,”陈广泰微微摇头,猜测着胥文相还没有到的原因,“会不会是昨晚喝酒有些多了?”
“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周侯灿找了个座坐了下来,肯定着陈广泰的猜测,“胥县尊拿的真是好酒,今天我醒的时候都还犯着迷糊,更别说昨晚喝得最多的县尊了。”
“嗨,再等等吧。”陈广泰见胥文相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便吩咐一旁的直堂吏道:“你去大堂上先知会一声,不要让人进大堂。”
那名直堂吏点了点头,便出了后堂,去知会大堂上正在为早堂进行准备工作的其他人了。
周侯灿和陈广泰坐在后堂,一边聊着闲话,一边候着胥文相。
但等了好一会儿后,二人还没看到胥文相的身影,都不由得有些着急。
陈广泰看了看周侯灿,开口说道:“我去里面叫一叫胥县尊。”
“夫人好!”
还没等陈广泰动身,内宅中便走出一名妇女。
周侯灿听着陈广泰的话,便知道这大概率便是胥文相的内人了,便也起身,学着陈广泰的样子道:“夫人好!”
这妇人深深做了个万福,对着二人说道:“老爷昨夜喝完酒之后受了风,都打上了摆子,已经请医学的人看过了,说是休养一二旬就好了。”
就在二人都还震惊于这个消息的时候,这妇人又转头对着周侯灿道:“想必这位就是周主簿了吧。”
周侯灿垂着头说道:“周某便是。”
“那好,老爷有交代,说是在他不能视事的这几天,县里的关防印信就交由周主簿你来代掌,这是老爷的手书,还请周主簿你收好。”
“下官敢不承命?”周侯灿忙伸手郑重接过。
他完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在刚到县里的第三天便掌握县里权力的象征,在收好手书后便隔空向内宅拜道:“还请县尊放心,这几日漳浦县一定不会出问题。”
众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那妇人便关了内宅的门。
既然知道胥文相这几日都没办法正常理事后,周侯灿二人便没有在这儿等的必要了。
“可以啊,周主簿,”陈广泰满脸是笑地恭喜着,“你可不要辜负了县尊对你的信任啊。”
“哪里哪里,”周侯灿连忙推辞,“这还要靠陈典史你的鼎力相助,我又没有胥县尊的本事,自己一个人那岂不是独木难支?”
“嗨,”陈广泰夸张地挥了挥手,“咱俩就不要说这些了,精诚合作,别在这几天内闹出乱子就行了。”
“我也是这个想法。”
“好了,现在你也是‘县尊’了,快去上堂吧,”陈广泰说完这句话,便看向一旁的直堂吏,“快去知会前堂,这儿的事都办好了,让他们准备升堂吧。”
再次到大堂,周侯灿坐的位置便有了变化。
虽说他现在代掌县印,可以行知县之事。但他毕竟不是正牌知县,于是便只是把自己原来的桌案向上移了移,仍然还在知县主位的下方。
虽然今天知县不在,但是整个流程还是和往常一样地正常进行。
在直堂吏集完鼓之后,“开门”一唱,众人便像昨天一样涌了进来,依次参见作揖。
整个流程和昨日唯一的不同便是众人参见的对象从胥文相换成了周侯灿。
从吏房开始,一批批的公文依次便被各房司吏抱了上来。
周侯灿大概翻了翻,发现里面中的大部分公文自己昨天都已经看过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按照胥文相的方式发落了各都图的粮长里长。
待各无关人等都出去之后,周侯灿便把胥文相的手书拿出来给直印吏看过,那直印吏方才把印给他。待周侯灿一一印过之后,直印吏行了个礼,便又把印给收了回去封好,随即退了下去。
“周主簿,今日怎么样?”在众人都走完后,陈广泰便起身走到周侯灿跟前问道。
“还行吧,这些公文我昨日也都大致看过了,处理起来倒是没什么麻烦。”周侯灿想了想,认真回答道。
“对了,今日为何有许多粮里长没来?”周侯灿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便问了出来。
“哦,那个啊,”陈广泰指了指外面说道:“县里的粮里长都是隔天来应卯的,有些甚至隔三五天才来一次。”
“我想也是,”周侯灿很快便想明白了个中缘由,点了点头,“县里也不是天天有事,确实没有必要让他们天天都来。”
“毕竟国朝法度在此。”陈广泰也很清楚其中的弊端,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那行,周主簿,有事到典史厅唤我,下官就先去办公了。”陈广泰对着周侯灿又叮嘱了一句,方才行礼离开。
跟陈广泰分别之后,周侯灿便回到了自己的住处,继续研究昨日搜集的卷宗,也顺带着练字。
没过一会儿,他突然记起自己早上还没有吃饭,便出了房间到外面。
早膳果然在外面小厅的桌子上放着。
周侯灿坐了过去开始吃饭,等到吃了快一半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
自己到底用不用坐堂?
内心纠结了一会儿后,周侯灿把郑鑫和朱勇叫了过来。
“郑鑫、朱勇,你俩去知会直堂吏,县尊有恙,今日便不放告了,”周侯灿边说边想,“至于安排轻重缓急事件,让各房去问陈典史便是了。”
周侯灿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胥文相只是把使用印信的权力暂时交给了周侯灿,这并不意味着周侯灿在这段时间就可以代替知县行使一切权力了。
且不说周侯灿的能力怎么样,光说这种迫不及待想掌权的行为,就不会令上官喜欢。
要是胥文相走了就罢了,那时周侯灿才能名正言顺地署漳浦知县。可现在胥文相只是染了风疾,周侯灿便仍旧只是漳浦县的一个主簿。
安排好这些事后,周侯灿便沉了下心慢慢翻看面前的卷宗。
周侯灿今日看卷宗时要比昨日批阅公文仔细很多。他不仅看了卷宗,而且还把这些案例和《大明律》、《大诰》这两本书逐一对照,研究着不同量刑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
周侯灿看到让他耳目一新之处时,还会把这个案例以及适用的法条简单的记录到一张纸上,以备自己后来翻阅的需要。
时间就在他研究的过程中不断流逝,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巳时了。
“周主簿!周主簿!”
周侯灿听出来这是陈广泰的声音,便放下手中的卷宗,出门查看情况,却只看到了一个气喘吁吁的陈广泰。
周侯灿很是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让陈广泰急成这个样子。于是他想着想着,便问了出来:“陈典史,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
“大事,这真是天大的大事。”陈广泰连气都顾不得平顺,硬是喘着说道。
“到底怎地了?你别急,慢慢讲。”周侯灿慢慢劝道。
“这样吧,”陈广泰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便立刻把扶在门框上的手放下,一把拉起周侯灿的袖子,“周主簿你还是亲自过来吧,你过来问问就知道了。”
陈广泰还在说着,就开始拽起了周侯灿:“你快随我来。”
“好好,”周侯灿忙稳住身形,“也不急这一会,慢些走,不敢摔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