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到了五月底,树梢上的知了都哇哇的叫了起来。
天气炎热,圆明园之行眼看着已经在眼前了。
乌拉那拉氏自从做了皇后之后,两手便全是鸡毛蒜皮的后宫大小事——烦人得很,又不能丢下。
眼下,这一趟去圆明园,论到细节,又是一堆事儿等着她来主持定夺。
大概是年纪渐长的缘故,乌拉那拉氏如今也觉得身体精力一天不如一天——从前看账本、礼单,一看能看上两个时辰。
如今却只坐半个时辰,就腰酸背痛了。
乌拉那拉氏有时候想想都苦笑这还亏得当今圣上独宠皇贵妃一人,后宫不多。
若是换了前朝那一大堆后宫的莺莺燕燕……简直不敢想。
身体精力不济的情况下,乌拉那拉氏强撑了十几天,忽然就犯了眼疾了。
开始只是右边眼皮上长了个不大不小的红肿硬粒,但是乌拉那拉氏熬夜看了几次礼单之后,大概是眼睛没休息好的缘故——那红肿颗粒越长越大,最后居然让她右眼一直流泪,居然都快闭不上了。
太医看了就说皇后这眼疾一定得多加休息,不能再操劳了。
没法子,乌拉那拉氏虽然依旧心里有些不情愿,却也只能趁着万岁过来的时候,提了几句。
自然,她这边张口一说,万岁立即就顺水推舟的将她手上的事儿,分出去给了皇贵妃和宁妃、纯妃,美其名曰为皇后分忧。
宁妃、纯妃是万年不得宠的,分了也就罢了。
但是交到皇贵妃手上,乌拉那拉氏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说不出来的苦涩。
就仿佛是坚持了很多年的,唯一的立身之本——如今也守不住了。
……
宁樱带着两个妃子,在下面给皇后请安。
大殿的纵深很深,日光透过琉璃瓦从外面透进来,一重一重的窗格子——把阳光都打散了。
“皇后娘娘还是得多多保重眼睛,这礼单账册,字又小又密,看起来最是熬眼了!”宁妃站在下面就道。
乌拉那拉氏微微仰着头,身旁的婢女拿着热毛巾给她敷着眼皮——这也是宫里太医给的法子说是民间都是这样治疗,却最有用处。
只要拿着热手劲帕子——得热到一定的程度,然后不怕热地敷在患病之处,每天坚持,时间久了,就能把那红肿颗粒给硬生生敷化下去。
也不容易留疤痕。
乌拉那拉氏听到太医说保证不留疤痕的时候就动心了。
她刚开始还被烫的直叫唤,后来渐渐的也习惯了。
听着宁妃和纯妃跪在下面说的差不多了,乌拉那拉氏抬了抬手,示意她们可以回去了。
大殿之中,就只剩下了宁樱和乌拉那拉氏。
婢女见状,手里拿着帕子,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不该退下。
“下去吧。”幸好皇后抬了抬手,让她也退出去了。
“你坐。”乌拉那拉氏对宁樱道。
“你是个聪明人——本宫知道,皇上也知道。其实……皇上本也是一直想抬举你,来替本宫分忧的。”
等到大殿之中没人了,乌拉那拉氏望着面前的皇贵妃道。
宁樱在她对面,听乌拉那拉氏这么酸溜溜的一句话,立即敏捷地接上道“皇后娘娘中宫之主,母仪天下,六宫之事,理应由您做主定夺。如今不过是您患了眼疾,臣妾不才,也只能与宁妃、纯妃两位妹妹,勉强担上这么几日,够不上说‘分忧’,只希望能尽量别添乱就好!”
乌拉那拉氏半天没说话,静静的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然就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望着宁樱“你这个人——倒真是教本宫没法讨厌。”
宁樱道“是皇后娘娘仁厚。”
……
说完了最近宫中的正事儿,又交待了圆明园一堆事情之后,宁樱告退回翊坤宫了。
等回到宫中,坐在灯火之下,她又把这些事情全部给理清了一遍。
其实事情虽然看上去多,但都可以清清楚楚分为几大类——乌拉那拉氏做事的风格,有些眉毛胡子一把抓了。
也不分轻重缓急,自然做起来,觉得千头万绪,混乱的很。
“拿笔墨来。”宁樱对婷儿吩咐道。
笔墨一拿来,在纸上圈圈点点,很快条理就被勾勒出来了。
其实事情不复杂,人手也不复杂。
无非是人和事掺和到一起,就复杂了。
……
阿哥所里。
弘昼回去之后,小太监一路提着食盒,跟在他身后。
他没急着先回自己院子,而是去了哥哥弘历那里。
弘历今日休息的早,已经洗漱过了,整个人头发都还是湿的,发梢滴滴嗒嗒的滴着水,小太监在旁边拿着干手巾给他擦着。
“这是额娘做的糕点,这粽子口味不错,哥哥尝尝吧。”
弘昼一边说,一边就让小太监把食盒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额娘怎么样了?”弘历对粽子没有太大的兴趣,转头问他。
弘昼点头“好得很,哥哥放心。”
弘历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兄弟两个人沉默了一瞬间,不约而同的都想起了往日在王府里的情形——王府相比于紫禁城,自然地方是小了许多。
小的好处便是去哪儿都和额娘的院子离得不会太远。
两个孩子牵挂额娘的时候,也方便随时回去看看。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都是皇子了,得按照老祖宗的规矩,住在阿哥所。
更何况有内外之分,管束也严。
大行皇帝刚刚走,皇阿玛继位还不足一年,这宫里还有前朝留下来的先帝的太妃,还没完全一一安排妥当。
“额娘让人吩咐了总管,小心照顾咱们。”
弘昼坐下来在床沿边道。
弘历轻轻的眨了眨眼睛,忽然就问弘昼“你说弘晖哥哥,还有弘昐哥哥——他们如今正在做什么呢?”
弘昼听出来他语气中的羡慕——是啊,哥哥们成家得早,早就不会像他们一样住在阿哥所里。
来去也自由方便。
弘昼不由得露出个笑容来,挪了挪身子,过去和弘历坐在一处,仰头道“你想他们了?”
弘历没说话,只是微微也仰起脖子,打量着这阿哥所里的雕梁画栋。
九龙夺嫡——斗争得如此惨烈的叔叔伯伯们,当年年纪小的时候,也是像他们如今这样,并肩坐在阿哥所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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