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也没看她,径直到了自己铺位旁边,又拖出了衣箱,准备将包裹塞起来来。
钱氏的视线追随着她的动作,见周氏一弯腰,钱氏立即就站起身了。
她笑眯眯地走过去,伸了一根手指在周氏腰上戳了一戳:“哟,在藏什么好东西呢?”
周氏吓了一跳,立即转过身来,见是钱氏,连忙想挡住她的视线。
谁知道钱氏一伸手,就把她的包裹给抢过来了。
然后她对着床铺伸手一抖落,包裹里的樱粉色衣裳和发簪顿时滚了下来。
那发簪是花朵造型,下面枝叶圆润,随着衣裳被甩了出来,滚动了两下,堪堪地在床边沿停下来了——幸亏周氏伸手挡得快,否则定然摔到地上,多有损毁。
周氏气的不行,一抬手便将钱氏的手给打开了,怒气冲冲骂道:“我的东西,你碰什么?!”
两人之前,曾经因为一件新衣裳,有过一次争吵——多亏那时候宁樱赏了新布料过来。
再加上年纪稍大一些的侍妾赵氏从中调和,才平息了一场风波,两个人平日里也勉强还算和平。
但和平不代表遗忘。
所以钱氏刚才这么一手贱——周氏的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她顿时就炸了。
可钱氏没答她的话。
钱氏只是愣愣地望着床上的布料,又紧紧盯着那只发簪。
屋中安静了一瞬,钱氏眉头紧皱,缓缓抬头对周氏道:“你好肥的胆子——竟然敢偷拿宁格格的东西?”
周氏本来就恼火,听了这话,更是一股气血往上涌,上前一步便瞪着她道:“你胡说些什么!”
话音刚落,门帘被掀起来了,裹着外面飒飒的秋声——正是一层秋雨一层凉的时候,雨珠滴滴都透着湿润的冷意。
侍妾赵氏一边搓着手,一边从外面进来。
她和小丫头一起去膳房,才收了伞,都来不及往屋角放呢,进门就瞧见周氏和钱氏,两个人跟乌眼鸡一样对峙在屋中。
赵氏脑袋一疼,连忙上前来一手按住一个,笑着道:“这又是怎么了?姐妹们都住在一起,理应相互照应才是!”
赵氏一边说,一边就将两人赶紧分开了,又转头从食盒里捧出一叠刚刚取回来的红豆糕,往一人手上塞了一块。
周氏一扬手,就把那糕点摔在了地上。
赵氏愣了一下,脸色终于难得地沉了下来。
这些膳点,都是她冒着雨,辛辛苦苦去膳房提回来的。
雨天,天色晦暗,屋里的光线也暗了下来。
赵氏见粗使丫鬟在旁边将灯火点了起来,便清了清嗓子,沉声道:“这里没你的事儿了,出去吧!”
她将屋门关紧了,才转身,盯着地上的红豆糕看了一瞬,随即蹲下身,伸手捡起,又将落地的那一面仔细掰开,扔在一旁。
剩下的糕点里的红豆沙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冒着热滚滚的甜香气。
赵氏捧着剩下干净的红豆糕,默默往嘴里送去——这红豆沙在往外淌,不吃不行。
然后她就被烫的舌尖疼了一下。
赵氏咬着牙齿,微微吸了几口气,这才转头对周氏慢慢道:“周妹妹——咱们这儿可不比宁格格那儿,有自个儿的灶火间,膳房也是随时为她候着的,今日这红豆糕都是按人头来的,你这样发脾气摔了一块,咱们三人之中便有人吃不饱了。”
钱氏听着,就在旁边哈哈冷笑了一声,伸手对着床上一指道:“赵姐姐,你何必对她这般好心!她要扔便扔——若是饿,也该饿着她!咱们这是座小庙,容不下大佛了,她如今心可大了!你不信的话,快瞧瞧这些衣裳,可觉得眼熟?”
赵氏一进来还没瞧见,这时候看见钱氏指着的那些衣裳首饰,顿时手上的动作滞了滞。
花纹、样式、颜色都眼熟——怎么越看越像宁格格平日里喜欢穿的……
一天的辰光很快就过去了,等到晚上,眼瞅着钱氏睡着了,周氏才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起身走到灯下还在做针线的赵氏,犹豫了一下,扯了扯她的袖子:“赵姐姐,那些衣裳都是福晋赏赐我的。”
她说到这儿,终于觉得委屈了,将脸在赵氏袖子上贴了贴,声音里带了一点哽咽:“赵姐姐莫要生我的气,我在这府里,也就只有姐姐你最照顾我了,你别不睬我。”
赵氏年纪比她们大上两岁,在家里又是长姐,平日里对着她们,也便像姐姐对妹妹一般照顾。
人非草木,不知不觉中,周氏已经对她有了依赖。
赵氏停下了手中的针线,面色没动,眉眼间却震动了一下:“福晋?”
背对着她们的钱氏缓缓睁开了眼。
周氏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道:“是,是福晋赏赐我的,今日咱们领了颁金节的东西之后,福晋特地叫我留了下来,说我的生辰快到了,所以赏赐了这些。”
她一边说,一边将头靠在赵氏的大腿上。
赵氏习惯性的伸手,轻轻地摸着周氏的头发,思考着她刚才讲的这件事。
然后,她忽然脸色就有些变白了:“周妹妹!这事儿可不妥!”
周氏脸色微红,扭扭捏捏半天才道:“这种事儿,一人愿意可不成,还得四爷那儿不嫌弃我才行呢!福晋还说了,照着如今宁格格得宠的势头,只怕很快便有身孕了,那边李侧福晋也是将要生产的,到时候府里总是要有女人服侍四爷的。”
赵氏摇头,急促道:“若是成了,你以后当如何?”
周氏轻声道:“像咱们这种身份,还有什么如何不如何?自然是让福晋抱了孩子去,她心愿如偿,自然也能给咱们点好日子庇护。”
赵氏跺脚道:“糊涂!这世上的事情,岂能件件只向最好处期待,却不向最坏处做打算?”
她弯下腰来,压低了声音,紧紧盯着周氏道:“若是福晋到时候将孩子抱在手里,喜欢的不行,甚至喜欢到想要那孩子完全将她认作生母——她要去母留子,你又该怎么办?”
周氏猝然抬头,脸上的血色也褪下去了,结结巴巴地道:“福晋是个善人,最是和气不过,应当……应当做不出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