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紫禁城外停了下来。
这已经不是宁樱第一次进宫了——知道一会儿会有软轿专门安排来接。
果然,软轿不多时候便来了——这也是阿哥们的福晋、侧福晋才有的待遇。
若是换了寻常朝廷命妇,恐怕就得靠自己一双脚一直走进去了。
宁樱跟在乌拉那拉氏后面,带着弘晖上了软轿。
宫里的软轿又深又阔,内里铺着厚厚的软褥子,带着浓重的熏香味,弘晖一进去,就警觉地抓住宁樱胸前的衣襟,扭头不断地打量着周围陌生的情况。
宁樱怕儿子被颠着,伸手把弘晖抱了抱紧。
轿子晃晃悠悠,一直到了红墙黄瓦的内宫门口,奴才们才停了下来,让贵人们下来步行。
宁樱从轿子里出来,扶着脑袋,就觉得脑门上戴着的侧福晋朝冠越来越发沉——珠宝部都在往下坠。
扯得她头皮也发痛了。
脚下踩着晃晃悠悠的花盆底鞋,宁樱扶着清扬的手,步伐摇曳的跟在福晋身后。
先是往永和宫。
永和宫里,早就布置成了一片迎接新年的气氛。
德妃乌雅氏坐在上首。
弘晖还是个被大人抱在手上的奶娃,穿衣倒不必非常讲究——正值大过年里,宁樱裁了一件花团锦簇的褂子,把儿子打扮的就跟个年画娃娃似的。
德妃远远地就看见老四家的福晋,带着两个侧福晋进来了。
左边的李侧福晋没什么陌生——如今大抵是孩子生多了,又或是宠爱不再:瞧着很是憔悴。
右边的,就是从前的宁格格,新封的宁侧福晋。
果然,她就知道这个小格格——并不会在低位上待太久。
乌雅氏微微眯起眼,就看宁侧福晋身后的乳母怀里抱着胤禛府上的二阿哥。
“这是弘晖吧?”乌雅氏明知故问。
宁樱跟着福晋行过礼之后,听见这话,立即就笑着道:“回娘娘的话,是弘晖。”
乳母抱着弘晖小小的身子,让他在下面摇摇晃晃地跪拜磕头。
虽然地上早就有宫女们铺好的垫子,宁樱看着还是心疼。
乌雅氏也一样——毕竟是孙子。
她赶紧抬起手就道:“不必了,不必了。快来,让本宫看看。”
乳母看了一眼宁樱。
宁樱抱过儿子,就上前了去。
乌雅氏慢慢的站起身,上前了几步,伸手想接过弘晖。
弘晖冲着她,一点不害怕,笑嘻嘻的就吐了一个口水泡泡。
大殿之中,人人都笑了起来,一时之间,气氛松快了不少。
乌雅氏也笑了。
她没想到这孩子却这么不认生——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呢,就冲着她笑。
倒是比老四好多了。
乌雅氏想到这,神色中不免掠过一丝怅惘与黯然。
然后她轻轻地就把弘晖给抱过来在怀里了。
弘晖身上穿的衣服还挂着一只小毛球——石青色的。
是宁樱在路上的时候,从自己衣裳上解下来的。
没办法,弘晖一路注意力都在那个毛球上,小胖手拼命的抓着。
小毛球配上小胖娃,简直萌翻。
乌雅氏看着怀里的奶娃娃,就笑得合不拢口——弘晖眉眼长的很像四阿哥,一样地带着六分英气,四分清冷。
乌雅氏有些错神——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刚生下四阿哥,结果才出了月子就被抱走孩子的时候。
她不由地就抱紧了弘晖。
福晋在旁边,絮絮地就屈膝请安,又问候乌雅氏最近身体如何。
乌雅氏倒是懒得多说话,一颗心放在弘晖身上。
李侧福晋见状,转头就示意乳母把弘昐也抱上前去。
都是孙子,亲孙子。
总不好厚此薄彼吧。
乌雅氏往后退了几步,索性就在窗下的雕花美人榻上坐了下来,一手拥着一个小阿哥,笑得很是高兴。
福晋站在旁边干瞪眼——她是没有阿哥的,唯一一个带在身边的:就是宋格格的女儿了。
福晋推了推大格格,示意大格格上前去给德妃娘娘请安。
弘晖和弘晖都还是奶娃娃,让德妃抱在手上,怎么捏,怎么玩都咧着嘴笑嘻嘻。
大格格却不一样——已经是友了孩子自尊心的年纪。
德妃没叫她的意思,她也不想自个儿硬贴上去。
宁樱在旁边,渐渐地也看出来了:德妃还是对小阿哥们更上心些的。
大格格,二格格被她直接忽略了。
……
从宫里回来,天色已经蒙蒙的有点发亮了,空气里还弥漫着烟火的硫磺味。
辞旧迎新,春风渐起。
又是新的一年了。
弘晖困的不行,一路睡得口水都流了出来,回来的时候,还是趴在宁樱肩膀上的。
宁樱怕儿子受冻,在府门口下了马车就快步的往后院赶,一路都用披风兜着他的小脑袋,就怕吹风着凉了。
等到终于回了屋子里,宁樱刚把儿子放下,想让他好好睡一觉,谁知道弘晖却睁眼醒了。
他一醒,就抱着宁樱的胳膊,嘴里嘟嘟囔囔的吐着音节——说是要姐姐。
“姐姐”自然指的就是大格格了。
宁樱累的都快泪流满面了:小祖宗哟,你可消停点罢!你娘可是从昨天早上三点起床,一直到现在还没能沾着枕头呢。
饱饱的睡了一觉之后,中午时分,宋格格带着大格格过来了。
她虽然没有资格进宫,但女儿被福晋带走了,自然也是在府里一夜没有合眼。
眼下都是一圈明显的乌青。
一直等到快天亮的时候,大格格跟着马车安然无损的回来了,宋格格才算松了一口气下来。
永和宫昨晚,除夕之夜,赏赐了弘晖和弘昐许多东西。
凌晨回来的时候,福晋没让卸货,这时候清点过了,各院子的赏赐分别送去。
小太监们抬着一只只大箱子进来,宝色流光,快把宋格格眼都看花了。
她下意识地就垂下了眼,扭过了头——这些是不该她看的。
这都是给弘晖的。
但大格格和二格格两个人只各得了一块玉佩。
大格格的那块玉佩,如今就挂在胸前。
宁樱刚刚听说的时候——还以为德妃或许是秉承着“贵精不贵多”的原则。
没准,这玉佩就是一块宝物。
谁知道见到了实物,她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品相可真寒碜!
寒碜得连贝勒府里,随便开个库房,找样玉佩出来,都比大格格脖子上这块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