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过来这一点之后,在深夜之时,大格格咬着被子一角,终于呜咽着哭出了声。
她将自己的身体圈缩成一只虾米的模样,越缩越小,仿佛回到了在母体中胎儿的模样。
然后,她抱着脑袋,嚎啕大哭。
大格格明白:在自己内心的最深处,有一块角落,永远地都被挖空了。
无可弥补。
爱是重新来过,是周而复始;也是蓦然回首,乍然顿悟。
……
宋氏走后,由于她平日里为人和善,人缘很是不错,府里众人都唏嘘了一阵子。
同样地,也有几个久久无宠的格格,因为宋氏这件事,渐渐的就生出了心思。
就算一个萝卜一个坑,如今,这贝勒府里的萝卜,总算是少了一个吧?
福晋也看出来几个格格的心思,忍不住就有些鄙夷,于是训诫的时候,话语里难免带着言外之意。
几个格格也不是傻子,都窘得满脸通红。
……
四阿哥因为这事儿,对着几个女儿的时候,不免更细心了。
除了大格格以外,他给三格格、二格格都增添了礼仪嬷嬷。
其实小格格们身边伺候的奴才已经有一堆了——这还是把水妈等人都剔除掉之后计算的。
加上礼仪嬷嬷,院子里就更热闹了。
三格格有些惴惴不安,在礼仪嬷嬷来的前一天晚上,她正坐在小床上,小脸被擦洗的白白净净。
宁樱过来监督她按时睡觉,三格格撒娇地就扯着额娘的袖子,不让宁樱走。
“额娘,我有点害怕。”三格格挂在她身上,嗓音又软又嫩。
宁樱很疼爱地伸手摸着她的脑袋,轻声道:“是怕明天吗?”
三格格其实有点不想承认——感觉好没面子哦
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
宁樱把女儿往怀里搂了搂,就耐心地跟她说——说这些礼仪嬷嬷只是来教礼仪的,并没有什么可怕的。
再说了,说到底,格格是主子。
年纪再小也是主子。
只有奴才敬畏主子的,哪里有主子反过来怕奴才的?
“有这身份在这里,你别怕。更何况,还有额娘呢。”
宁樱低头亲了亲女儿的额头,顺手就帮她把鬓边的碎发给撩到了一旁。
三格格摇了摇头,伸手捂着脸就对宁樱说——说她是害怕自己学礼仪学不会,毕竟哥哥那么聪明。
“我早就发现我不如哥哥聪明,很多事情上都发现了。”三格格抬头,很严肃地道。
宁樱怔了一下,没想到女儿倒是先自己给自己设了个限制。
“你还没学呢,怎么就知道自己学不会?更何况……”
宁樱顿了顿,把三格格肩膀一搂,很豪气地就道:“实在学不会便学不会,那也没什么打紧!”
三格格一下子就从小床边沿站起来了,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瞅着额娘:“真的?!”
大概作为孩子的角度,很少能听到父母说出这样的话吧?
三格格如释重负一般地就长长出了一口气。
然后她才说了——原来这几天都听了二格格说了,说礼仪嬷嬷们教起规矩来可吓人了,什么分寸都要拿捏得极精准,一遍做不好就要反复来磨第二遍、第三遍。
甚至十几遍、几十遍。
反正宗室的小姑娘们都很害怕宫里这些为人刻板,不苟言笑的礼仪嬷嬷!
宁樱耐心地听完,伸手捏了捏三格格胖嘟嘟的小脸,就问她:“若是去宫里,咱们见了皇阿玛、见了德妃娘娘,你知道该如何行礼、如何请安,如何回答,如何告退吗?”
三格格用力地点了点头:“当然!”
宁樱笑着道:“那不就行了?”
她顿了顿,就对女儿解释:礼仪嬷嬷只是来教女孩子们礼仪风度、精益求精的。
换句话说:只要大方向把握住了,就不会出什么太大的问题。
“咱们能学多少学多少,一个人总不可能无所不能。”
宁樱顿了顿,对女儿道:“无所不能,就是最大的无能。”
三格格眼睛里焕发出了神采:“额娘,我懂了!”
……
第二天上午,礼仪嬷嬷被苏培盛领着来了。
到底是专门教礼仪的,便是行礼请安时候的角度、速度,都让人感到了一种美的享受。
嬷嬷们比宁樱估计的还要年轻,但是神情一板一眼,不苟言笑。
宁樱看着她们行礼,又怕女儿毕竟太年幼,反过来被她们辖制,于是把三格格叫了出来。
她打算:开始几节课,还是要在旁边看着女儿,才稳妥。
三格格大大方方地走了出来。
和昨天晚上坐在床上愁眉苦脸的小女孩不同,她如今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满身都是皇家格格的气势。
几个礼仪嬷嬷都有些不敢小觑三格格,过来给三格格行礼请安。
三格格从从容容地让她们起来了。
她背着小手在身后,想着额娘昨天晚上说的“能学多少学多少”,心里便觉得有了底。
放松了许多。
……
半天的礼仪课下来,晚上四阿哥特地过来了宁樱院子里,来瞧瞧女儿。
三格格看见父亲来了,立即就冲上前去给他现学现卖,“表演”了一下走路的姿势。
她走了一遍还没满足,于是又从屋子另一头走了过来。
宁樱在旁边就憋着笑。
四阿哥倒是一脸慈父的耐心,很认真的就看完了全程,还品评了几句。
然后三格格就把他按在椅子上,先是嚷嚷着请阿玛临时扮演一下“皇后”。
她跪在下面,就按照宫外的格格们的礼仪,对着“皇后”行“下跪叩首”礼。
四阿哥转头看着宁樱,就看她早已经把脸背转过去了,只有肩膀微微颤动。
估计是在拼命忍笑。
四阿哥瞧着女儿,就听三格格很认真地提醒他:“皇后娘娘现在要行‘颔首’礼,让云心起来。”
宁樱在旁边,终于一下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
晚膳过后,奴才们送来了热水,两个人洗浴完之后,宁樱坐在梳妆台前梳头,沾染了一手的花香。
她回头,就看四阿哥倚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正读得入神。
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四阿哥抬起头来,冲着她微微一笑。
随即,他又重新低下了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