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飘子陪在旁边,听着年幼的弘昐阿哥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他只好膝行上前,伸手微微扶住弘昐的手肘,口中安慰道:“大阿哥万万放宽心!”
弘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随即转过头去,继续仰望着香烟缭绕中的神像,低声道:“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自己挣出自己的前程?”
小飘子在旁边,听着这问题就是心头一震。
到底他从前在小佛堂里洒扫了好些年头,又听了四阿哥来翻看低诵各种佛经,小飘子也听了不少佛理。
他鼓足了勇气,大着胆子便鼓励弘昐道:“只要大阿哥想——便是如今,便是此刻,便从当下!”
……
四贝勒府后院里,宁樱的日子过得温馨又宁静。
熬过了一开始孕吐最厉害的阶段,到了春天里,她渐渐地就不那么容易犯恶心了,胃口也打得开,能吃能睡。
四阿哥看着宁樱这样,总算是放了下心来。
即使如此,太医还是雷打不动的定期要往四贝勒府上来,给宁侧福晋把脉。
人人都艳羡宁氏能得如此盛宠。
四阿哥那里,大概是为了哄宁樱开心,时不时的便会拿一些西洋玩意儿回来给她瞧。
其实好多东西,对于宁樱这个现代穿越者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好吗……
但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这就是很难得的新奇玩意了。
这是四阿哥的心意,宁樱也不忍心泼他冷水,直接由着四阿哥安排了博古架放在屋子里,然后将这些西洋物件一件件摆上去。
宁樱简直怀疑四阿哥肯定是为了他自己想看,才在她这屋子里摆了这么多!
简直满满当当。
弘晖和三格格都很感兴趣,尤其是三格格,先是抱着一个望远镜不松手,然后就拿着它到处看人。
她只顾着看望远镜里的世界,都不管脚下了——奴才们围在她身边,一个个都提心吊胆的张着手,就怕三格格一不小心摔着了哪里。
三格格玩得很开心。
玩完了,她才把望远镜拿回去给弘晖。
弘晖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东西是好玩。
但是再好玩——也不过是个东西。
身外之物而已。
人要是太执着于物欲,那就不是人玩东西了。
而是东西玩人了。
……
屋子里,清扬端着安胎药走进来,四阿哥接过去就亲手喂了宁樱喝药。
宁樱就着他的手喝完了,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四阿哥,跟他撒娇:“苦。”
四阿哥立即就过去拿了蜜饯,又亲手塞到她嘴边了。
宁樱觉得自己都快被这男人宠的没有手了。
她这时候肚子还没有显怀,但是从后面看——能明显看出来腰身变粗了。
福晋那边,四阿哥早就免除了宁樱的请安,只说让宁氏好好养胎,安心过日子,无论是谁,一概不许打扰。
没有他的授意,也不准无缘无故地把宁氏给叫走。
这府里,如今能在名分上压住宁樱的,也就只有福晋了。
所以,四阿哥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大伙心里都有数。
福晋觉得说不出的委屈。
她做什么了?是体罚宁氏了,还是给人下药了?
四阿哥要这么防着她?
笑话!
话又说回来,若是她当年真的能有手腕、也有狠心做下什么事的话,弘晖和三格格现在也不会活蹦乱跳的站在这里了吧?
因为心里对四阿哥有了这一层心结,乌拉那拉氏只觉得和四阿哥相处起来,越发隔阂。
如果说夫妻两个人从前是相敬如宾,那现在简直是相敬如冰。
还是大冬天里寒彻心骨的那种。
眼看着和四阿哥之间的关系经营成了这样——乌拉那拉氏也有些死心了。
再拖下去,她的年纪就生不了孩子了。
更何况,四阿哥这般冷情冷性地对着她,简直把她最后一点“要不要主动去找夫君求欢”的想法都给打磨殆尽了。
四月里,紫禁城里出了一个大消息:秀女大选即将开始。
这是康熙四十三年的选秀。
从顺治朝就立下了规矩:八旗人家,年满十三岁至十六岁的女子,必须参加每三年一次的秀女大选。
被选中的,留在宫里,伺候天子,成为妃嫔,或被赐给皇室子孙。
福晋听着要选秀的事情,心里就突突地跳。
她忽然就想到了之前那天,在永和宫的时候,德妃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说的那句“本宫助你一臂之力。”
这就是德妃说的“一臂之力”么?
德妃只是个妃嫔,自然不可能左右秀女大选。
但是,她毕竟是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生母,又是老人了,无论康熙对她还有没有宠爱。
多年的信任总是有的。
若是德妃跳出来,在万岁选剩下的秀女里,指了哪一个过来,塞到四阿哥府里,那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福晋这么想着,伸手用帕子捂住胸口,一时间就不知道是祸是福了。
无论如何,若是放任宁氏如今的局面这样发展下去,她乌拉那拉氏在贝勒府里,将来一定难有立足之地。
而若是这一次选秀能过来一个新人的话,那就好比在一个鱼缸里扔进了一尾新鱼。
说不准便会搅乱整个鱼缸,重新改变格局。
若是能有办法牵制着两边相争,那她这个嫡福晋的处境,将比现在好得多。
福晋越想越激动,甚至隐隐的已经看见了宁氏失宠,在府里不复从前风光,步李侧福晋后尘的模样。
……
这天晚上,四阿哥来了宁樱院子。
和平时不同,他进屋之后,神情就有些严肃。
宁樱还以为是朝堂之上出了什么事情,于是小声吩咐三格格到自己屋子里去玩。
别在外面吵吵嚷嚷的。
三格格很乖地就回去了,宁樱看着四阿哥的脸色,刚想问问到底是怎么了,忽然手就被四阿哥握住了。
他看着她,慢慢道:“七月,秀女大选。”
宁樱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明白之后,她站在原地,怔住了。
就不动弹了。
四阿哥就怕看到她这样,当下就心疼的不行了。
他一伸手就把她拥进怀里,沉声道:“不会的。”
宁樱鼻子很酸。
她伸手抱住了四阿哥的腰,把脸埋在他肩膀上,闻着他身上清淡的沉水香气,闷声就道:“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