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过年的气氛渐渐浓厚了起来。
随着年关将近,往各王公府前跑的车马也渐渐多了起来,有时候一两个时辰之间能来好几趟。
自从上一次看见三格格孕吐成了那样,宁樱回来之后这一两个月里,除了问太医讨教各种方子,她自己也一直都研究各种食疗,做好了各种酸爽解闷的糕点,让专人送过去。
三格格是从小吃着额娘做的糕点的,早就已经熟悉了这些味道,见到专人把糕点送来,她倒是很难得的吃了许多。
能吃,身体就容易恢复。
安宁那边,亦是精心照顾着。
幸好,到了腊月里,三格格的孕吐总算是熬过去了。
宁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又听四阿哥那边说——太医每次回禀,都说三格格脉象稳得很,腹中的胎儿也很好,请王爷放心。
宁樱很是安慰。
雍亲王府后院里,一片张灯结彩,眼看着就要过新年了。
弘昐的亲事也定下来了。
是副都统五什库之女,满洲正白旗,吴扎库氏。
弘昐跪在阿玛面前,闻听了婚事的安排,便是满口应承。
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腊月里,仁宪皇太后就生了一场重病,一病不起。
毕竟也已经是这个年纪的人了,再怎么精心照顾,也抵挡不住身体的摧枯拉朽。
皇太后于慈宁宫崩逝。
从发病到病情变重,再到去世,这中间的过程实在太短,压根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康熙悲痛万分,辍朝数日,为皇太后上谥号为孝惠章皇后。
因为有丧,本来定于康熙五十六年给弘晖和弘昐成亲的计划也就暂时搁置了。
弘晖倒倒是并不如何在意——反正那位董鄂氏,他从来素未谋面,早一日晚一日娶进门又有什么区别?
倒是皇玛法伤心难过至此,弘晖随着阿玛进宫奔丧的时候,也常常陪在皇玛法身边,多加劝慰。
宫里,康熙是真的悲痛极了——仁宪皇太后虽然不是他亲生的母亲,却胜似亲母。
说到这位皇太后,还得从顺治那一辈的事儿说起。
当初,顺治皇帝与结发妻子博尔济吉特氏成亲之后,夫妻不和,顺治更斥责博尔济吉特氏任性跋扈,妒忌成性,太容易吃醋,最终狠心将其皇后之位废去,降为静妃,专心只宠爱董鄂氏。
然而,废皇后背后的娘家是科尔沁部——顺治废皇后的举动,让科尔沁颜面扫地。
当时大清帝国立国未稳,为了安抚住科尔沁部,孝庄太后做主,又从科尔沁的博尔济吉特氏中挑选出了一个少女,来给顺治做皇后。
吸取了前车之鉴,孝庄太后在挑选皇后的时候,特意选择了一位性子敦厚老实,善良宽容的少女。
既然顺治不喜欢嚣张跋扈任性的,这样的乖乖女,总该能安分过日子了吧?
这个被选中的女孩,便是如今崩逝的这位皇太后了。
她虽然心地善良,然而谨遵礼教,十分保守小心。
与董鄂氏一比,难免显得像一张白纸,又像一碗白开水,太过于无趣木讷。
顺治皇帝虽然容许她坐在了皇后之位上,却谈不上有什么宠爱。
只不过是用来应付孝庄太后的一个工具人罢了。
这位木讷老实的皇后,压根儿就没有任何机会能侍寝于顺治皇帝,就更不用谈生下一男半女了。
就这样,她足足在坤宁宫守了将近十年的活寡。
直到熬到了顺治帝崩逝。
崩逝之后,因为皇后之尊犹在,她以嫡母的身份入主慈宁宫,被封为仁宪皇太后。
康熙年纪当时还很小,生母早逝,于是这位善良老实的嫡母便很自然的接过了照顾康熙的重任。
虽然她一生都没有得到一个自己的孩子,但是她的本性却是一位标准的贤妻良母——在漫长的岁月中,任劳任怨,尽心尽力,将康熙照顾的很是妥帖。
人心都是肉长的,康熙也就这样渐渐与她培养起了深厚的母子之情。
即使是成年之后,帝王心思日渐深沉,康熙对待这位嫡母的态度也从来没有变过。
譬如康熙四十九年,仁宪皇太后过七十大寿,为了逗皇太后开心,康熙竟然亲自上阵跳舞。
彩衣娱亲,也只能做到这般如此了。
……
悲痛中的康熙帝,伤心不能自制,于是命令四阿哥替自己传达圣意:将太后去世的各处安排转达有关衙门和官员执行。
至于皇太后的梓宫安放地宫的事情——因为康熙悲痛乃至生病,无法前行,于是命令四阿哥代替自己,主持仪式,去陵前读文告祭。
康熙的一系列安排,渐渐的让满朝文武都嗅出了一股不平常的气味:祭陵是举足轻重的大事,康熙直接让四阿哥代替了自己,前去主持告祭,不可谓对之不特殊。
暖阁里,康熙坐在榻上,被奴才们服侍着,一边喝药,一边听四阿哥跪在下面讲去皇太后陵墓前告祭的事情。
康熙点头:“老四,你做的很好。”
他想到仁宪皇太后明明是那般纯善厚道的一个人,这一生却如此悲苦孤寂,忍不住长叹一声,眼中闪着泪光:“皇额娘……”
康熙终于泪流满面,痛哭失声。
四阿哥跪在下面就一下下沉默的磕头,一直磕到额头都有些肿了才道:“皇阿玛节哀!”
除了倍加体贴关怀,照顾皇阿玛左右之外,等到临出门的时候,四阿哥还不忘道——说是等皇阿玛悲痛稍减,他将邀请皇阿玛去圆明园游玩,让弘晖陪伴左右,用来缓解心头痛闷。
失去亲人的痛,只能用亲情来弥补。
……
除夕之夜,京城里飘起了鹅毛大雪——雪花纷纷扬扬的在风中飞舞着,放眼望去整个京城都是一片苍凉、萧索的白色。
因为国丧的缘故,今年的除夕办的很是简单,本来往年还有些燃放烟花爆竹、歌舞戏曲的表演,通通都取消了。
差不多只是皇帝和宗室们见了面,说说话而已。
如此一来,从宫里出来的时辰都比往年早了许多了。
宁樱手中揣着小熏炉,在一片大雪中抬头望去。
天空黑漆漆的犹如压满了铅块,紫禁城的金瓦、红墙以及汉白玉阶在夜色中的轮廓依旧十分明显。
她望向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四阿哥。
四阿哥仿佛心有所感一般,回头同样地望向了她。
他走过来,伸手就给她系紧了紧身上大氅的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