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尤其是在北宋这个年代,尤其赵时还是皇子,还是赵祯与曹皇后唯一的子嗣,所以,虽然名义上依旧是纳妾,但是整套流程却几乎就是按照娶妻,甚至还是娶妻里面规格最高,最繁复的流程在走。
赵时都几乎被人折腾到麻木,
只剩下本能,
本能的拱手,本能的微笑,本能的往前走,本能的抵达了狄府门外。
狄府门内,
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我们要死了的绝望感,
毕竟,
女儿婚嫁,别说嫁给皇家了,就是嫁给寻常官宦人家,那也不至于……家主抑郁不归家,不露面就算了,嫁人的新娘子还偷跑了,不得不换了另一个人吧?
死定了。
我们死定了。
魏氏站在门口迎来送往的时候,面上微笑,心里,脑子里,却只泛着这么一个念头。
不过,
这对赵时来说却是好事,北宋折腾新郎官其实也是一绝,虽然赵时是皇子,但是,皇子也得被折腾,而现在,得益于狄荇凡的摆烂,整个狄府,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哀伤,别说折腾新郎了,就连接新娘都是走个过场,赵时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接到了那位明显比传闻中倾国倾城的新娘子矮了一大截的新娘子。
“他们就没给你准备个高跷什么的?”
赵时捏着花结红绸的一头,趁着俩人一块出门的间隙,扭头问了一下……
嘎吱
李令时明显用力的攥了一下花结红绸的另一头,然后深吸一口气道:“荇凡性子仁义,你今后莫要负了她。”
赵时点点头,
所以说……
摆烂真的是个技术活,摆不好就真烂了,而狄荇凡在这方面显然就很天赋异禀,不但让别人替她遭了罪,她自己呼呼大睡,还要让遭罪之人,真诚无比的说一声:“谢谢。”
什么叫人才?
这就是人才。
赵时便认真的保证将来必有回报,然后才牵着牵红,也就是新郎新娘一人一头的那个红绸子,然后牵着名为狄荇凡实为李令时的新娘子牵上花轿,敲锣打鼓的,骑着高头大马往自己府邸而行,
不知为何,
赵时来之前的路上,真的已经是被折磨的麻木不仁,太阳晒在身上都冰冰的,但是,这会骑着高头大马,低头看着四周围或羡慕,或嫉妒,或祝福的目光,却又觉得一下子就活了过来,忍不住的对四周拱手,对四周微笑……
李令时坐在轿子里,
幽幽看着赵时笑的灿烂的背影,不知怎么,她便也笑了起来,这便是……成亲吗?
一路前行,
赵时绕了最起码半座开封府,却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一来,不会有人傻的今日作妖,二来,早在三日前,赵祯便一日七八次的下旨让皇城司,步兵衙门,开封府衙门,宗正寺等衙门就开始抓人,清街,所以,别说麻烦了,赵时回到食仙居拓展版东南大门的时候,连只苍蝇都没有碰到。
然后,
赵祯与曹皇后在大门口,看着赵时身披大红袍,骑马行来,乐的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当然,
不能往这俩人后面看,因为一看就能看到赵时绕开封府时,被带来的魏氏,
魏氏缩在赵祯跟曹皇后的后面,
一脸的凄苦,
她今日,
不,
她从前几日,纳采,纳征便一直高兴到了今日凌晨,却没想到,这个本应最高兴的时候,她脑子里却只泛着一个画面,那就是赵祯一眼就看出新娘子不是狄荇凡,然后就回头一刀砍了她的头。
赵祯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了,
而且一眼就看出了新娘子不是狄荇凡,毕竟,狄荇凡再怎么被凤冠霞帔压着,也不能从将近一米七,压到只有一米五出头吧!
但是,
不在意,
赵祯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反正现在只要看着赵时穿着一身大红,牵着一个儿媳妇走来,他便整个人就无比满足,扭头道:“撒利钱谷豆。”
“是。”
张茂则今日也是笑脸吟吟,官家圣人开心,他便也跟着开心,然后侧头看了一眼拐角处一小太监,那小太监便也机灵的往后跑,片刻后便抬出来了足足有七八大箱子的铜钱,赵祯寻常时候,祭祖都不舍得用这么多,但是今日……
“撒”
赵祯一声旨下,
数十个太监便同时掀开了箱子,一簸箕,一簸箕的铲铜钱,然后用力一扬……
阳光下……
黄澄澄的铜钱,便叮当脆响的铺满了路,然后,或百姓,或官员,甚至就连一些相公都乐呵呵的弯腰捞了一把,沾个喜气,然后赵时便再次牵着李令时,下轿,过火盆,踩毡布,然后是拜天地,拜祖宗高堂,先入洞房,再夫妻对拜,
这时已经是下午的酉时一刻,
然后又有女官,趁着赵时与李令时夫妻对拜时,弯腰剪下赵时与李令时的各一缕头发,赵时虽然现在头发长了一些,却毕竟还是短,所以,女官是稍微费了一些劲,才将俩人头发束成了同心结,然后便搁在旁边的盒子里。
这是婚姻和睦的象征,如果以后俩人要和离,这个头发同心结是会解开,各自带走的。
当然,
赵时不用担心这个,因为作为皇子,尤其是皇帝唯一子嗣,几乎就预定是皇帝的皇子,他,只有丧妻,没有和离,当然,这不是说赵时就不懂得尊重女性,实在是,这个时代,规矩便是如此。
而且,
妾其实是没有这一套流程的,妾在普通人家都没有和离这一说,若被郎君不喜,便只能是逃走,杖毙,待在冷室三选一。
赵时扭头问女官,是不是流程已经走完了,女官点头,赵时便吸了一口气,低头轻声道:“等我回来。”
李令时一颤,
有羞意,有担心,不过最后还是……
微微颔首。
“等你回来。”
赵时便扭头叮嘱女官,让女官一会千万不要忘了送一些饭食过来,北宋时不少新娘会饿到昏厥,然后赵时才离开洞房,直奔前院而去,前院现在才算是进入了婚礼的,文臣武将尽皆呼和,赵祯也是端着酒杯哈哈大笑,大笑声里充满了畅快,一扫往日的阴郁。
而看到赵时过来,
赵时虽是皇子,却还是有不少年轻官员,仗着胆子举杯相邀,赵时便浅饮一口,倒不是赵时不给面子,实在是他今日喝的酒绝不会少,而且,他一会还真的有事情要做。
年轻官员倒也不敢挑皇子的刺,
甚至,
赵时愿意浅抿一口,他们就已经是激动的舌头都打颤了,赵时便又跟他们笑谈了几句,接着往最中央走,北宋这个时期,其实已经有了闹洞房的恶习,只是赵时身为皇子自是无人敢闹,所以,赵时便决定……
自己闹。
扑通
赵时还远远未走到赵祯面前,原本在赵祯这一桌,无论是谁与他搭话,他都是一副垂垂老矣听不懂,听不明白的王德用,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然后一个利索的起身,撩袍,然后单膝跪地,凄凄惨惨道:“陛下,今日老臣看了郎君大婚,实在是老泪纵横,却又愈发的感觉到身心疲惫,所以便想借着这一股子喜气,斗胆请陛下允许老臣辞官养老。”
赵祯一怔,
要知道,
王德用这些时日承受的压力可是不小,几乎上到文彦博,富弼,韩琦等这些权利巅峰,下到唐介,赵抃,贾黯等这些谏官御史,几乎都在明里暗里的逼他退位,但是,王德用就像一块顽石,也不说不退,就是厚着脸皮硬挺着,今日怎么突然……
赵祯下意识的看向了大步走来的赵时,
然后,
缓缓放下了酒杯,
然后,就好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枚石子,随着赵祯放下酒杯,文彦博,韩琦,富弼,刘沆,杜衍等人便都停筷的停筷,停盏的停盏,然后再以这一张桌子为起始,短短几十呼吸间,如波纹般,前院内外,便都……鸦雀无声。
赵祯轻轻碾动酒杯,看着赵时,却对王德用笑道:“朕今日本高兴,卿家明日再议如何?”
王德用才不怕赵祯,
他都快八十岁了,小心谨慎又能活的几年,还不如任性洒脱一些,便理所当然的一头叩在地上:“陛下赎罪,陛下可是担心臣去之后,无人能再担当枢密使之职?”
说罢!
王德用几乎没等任何人反应,便继续道:“老臣斗胆举荐……狄青……官复原职。”
砰
而在这个时候,赵时才施施然的走到赵祯身旁,闻言,微微颔首……
“臣附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