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时竟然真的直接就跳下马车,
走了过去,
走过去时,
寻常百姓不认识他,只是看他衣着华贵,这才侧身避开,但是,齐令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赵时,然后急忙将手中勺子交给身旁女子,然后匆匆在衣服上擦了一下手,跑过来低声道:“下官见过府尹老爷。”
“嗯。”
赵时点点头,
然后看向了四周百姓,四周百姓均在好奇的看着赵时,他们有些面黄肌瘦,有些骨瘦如柴,有些领到粥碗便顾不得烫,低头稀溜溜的喝光,有些却是猛咽口水,却还是先端着粥碗去妻儿,父母身旁,让妻儿,父母先喝,然后自己才舔着碗沿,恨不能把碗都吞下肚去。
再看齐令,
齐令衣衫脏乱,面色苍白,显然是从正午就一直忙到了现在,赵时摇摇头:“你到底贪了多少?”
贪?
齐令怔了一下,
甚至,
别说齐令了,就连知道赵时对齐令怀疑的周同,狄咏等人都是倏的瞪了一下眼睛,您……这么直接的吗?这么直接真的能问出什么吗?
果然,
齐令怔了一下之后,便晒然一笑道:“赵府尹说笑了,下官不过一个开封府推官,即使想贪,又能怎么贪?况且……”齐令平和的看着赵时,显然也不是没有脾气之人:“天下做善事的多了,赵府尹总不能每一个做善事的人,都要怀疑人家一次良心难安吧?”
“说的对。”
赵时点点头,然后正要往里走……
啪唧
一名六七岁的小男孩突然把一团泥巴重重的仍在赵时身上,骂道:“畜牲狗官。”
“你……”
狄咏瞬间往前压,赵时急忙伸手拦住,然后看着那小男孩被自己脏的分不清是父亲还是母亲的人抱着逃走,然后扭头看向齐令,齐令也好像是有些慌,急急忙忙拱手道:“府尹勿怪,此地脏乱,府尹乃千金之躯,有何事,还是明日入府一会。”
赵时点点头,
继续往里走,
哗啦啦
数十名穷苦百姓却是阴着脸,一下子挡在了赵时进齐令院子的中间,高声怒吼:“汝到底要做什么?”
“齐推官是好人。”
“是啊!齐推官是好人。”
赵时点点头,拦住又想往自己面前站的狄咏,扭头看着齐令,道:“没必要如此吧?”
齐令一怔,
然后好像是犹豫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无奈的苦笑道:“府尹老爷才是,何必与一些穷苦老百姓过不去,您有什么事,咱们明日,或者今日下官便随您回府,咱们回府再说。”
赵时点点头,
然后看向面前一张张敌意满满的面孔,犹豫了一下,道:“你们可听说过麻将工坊,扑克工坊与印刷工坊?”
众人一愣,
甚至,
齐令都是一愣,然后赵时继续道:“一来,我入院,不仅仅不是想要伤害齐推官,反而是想要更进一步的证明他的清白,让他升官,二来,伱们如果让开,我可以做主让你们去工坊应聘,工坊待遇不算好……一名工人一日也不过……二百文。”
“二百文?”
不怪百姓没忠心,实在是……当这个二百文出现之后,拦在赵时面前的三十余名百姓,少说有十分之九面露意动,唯有那一俩个慌了一下,本能的看向了赵时身后的齐令。
齐令瞳孔缩了一下,正欲说话,赵时已经一马当先的走入了百姓当中,百姓固然不见得一下就信了赵时这么一个十六七岁白面娃娃的话,却难免也下意识的让了开,齐令狠狠一咬牙,点了一下头。
砰,
砰
一枚石块骤然飞向赵时面门,然后二娘低头看着菜谱,头也不抬的屈指一弹,便将那石块弹的原路返回……
哎呀
然后一名十三四岁的捂着手臂惨叫了起来,不过,他倒也是个倔强的,明明疼的脸都白了,却还是对着赵时嘶吼:“狗官,狗官,狗官,你们到底要把我们逼到什么地步才甘心?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看到一点点希望,你们就要出现,就要毁掉?”
赵时没有责怪这孩子,而是回头,又看向齐令,脸色略略有些冰冷:“我刚刚是不是说过……没必要?”
齐令不知为何,头皮猛的一麻,然后咬牙道:“府尹老爷到底要做什么?下官实在不知道府尹老爷为何要如此针对我。”
赵时吸了一口气,
扭头看到,
不仅仅是这孩子,还有那些原本可能不敢,或者没反应过来的百姓都已经凑到了门里门外,用一种冷漠,忌惮,敌意的目光看着自己,缓缓吐出这一口吸进去的气:“原因有三。”
“一,你若心中无愧,何至于处处阻拦?”
“嗯?”
齐令一怔,然后忍不住呵呵笑道:“府尹未免想太多了吧?”
赵时摇摇头:“或许。”然后继续道:“但是,这就好比我正常的走在路上,旁边路人我本不会在意,但是,突然有一个路人跳到我的面前,非要跟我说他是个好人。”
顿了一下,
赵时看向齐令:“这换做是你,你会不会怀疑怀疑?”
齐令一颤,
正欲说话,
赵时便继续道:“第三,你说我想太多了?”赵时看着那一双双恨不能食自己骨肉的目光,脸色微微转冷:“我上任开封府尹不过三五日,莫说这些穷苦百姓,就是那开封府各衙官吏,认识我的又有几人?凭什么……”
赵时幽幽看向齐令:“我一出现,便连孩童也认识,凭什么,我一出现,就连他……”赵时看向了那个扔石子的十三四岁少年,然后又看回齐令:“也要叫我一声狗官?”
齐令蹬蹬倒退了俩步,一咬牙,正要说话,便见赵时竟然跟着他走了过来,眼睛就在咫尺之间:“我甚至怀疑,你会不会是故意被抛出来引我注意力的。”
“毕竟……”
“你表现实在是过于明显了。”
嘎吱,
齐令猛的咬了一下牙,他觉得他被赵时无情的羞辱了,忍不住恼羞成怒的吼道:“什么叫过于明显?下官只不过是做了自己应做之事,只不过是每日粗茶淡饭,也要省下几两俸银,积存了数年才能周济一次四邻,下官有什么错?”
哗啦
赵时气势太足,莫说寻常百姓,就是朝堂百官也难免不会失神,而失神只是失神,百姓们本就感念齐令,齐令这时候又一声大吼惊醒了他们,他们顿时便有些群情激奋的挤进了院子:“你要对齐大官人做什么?”
“是啊!”
“你不愿舍半点金银出来就算了,齐大官人施舍,你凭什么拦着?”
“对啊!”
“我等受齐大官人恩惠极重,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如此欺辱?杀了他们,对,杀了他们?”
“殿下……”
狄咏虽然也相信二娘的实力,但是,看着一帮帮气势越来越充足,好似野兽般红了眼睛的百姓,还是忍不住凑到赵时身旁道:“走吧!今日实不适合……”正说着……
狄咏一怔,
无他,
因为他离得近,他看到了赵时眼底,赵时眼底不仅仅没有惧怕或者担忧,甚至就连愤怒都没有,面对一张张杀人般狰狞的脸,他眼神竟闪过了……愧疚。
“二娘,砸走廊下,第二根柱子。”
嗖
砰
几乎连犹豫都没有,二娘似幽灵般出现在那柱子旁,抬脚狠狠一踹,面露诧异,然后回到赵时身旁,那柱子才……
咔嚓
裂开了一道缝隙,淌出了满满的……金银财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