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窗关拢,白纱垂挂在窗前,遮蔽了窗外闪电。
“小月,真的没事吗?”
千翎回到床边,细细打量他,指尖迟疑着,理开他脖颈前垂落的黑发:
“脖子怎么有点红……”
手却被轻轻抓住,握入他的掌心。
光华流溢的花枝摆放在床头,小巧花苞托起火烛,明媚扑朔,连成一片璀璨星辰。
澜月坐在床榻上,轻轻摇头,如瀑黑发顺着胸口、双肩垂落,如柔软黑缎披散在床榻边:
“没事。”
树屋光线昏黄。
燃烧的花枝淡香缭绕,朦胧闪烁着,宁静而温馨。
他的脸氤氲在花枝的光华中,睫毛低垂,秀美轮廓镀着光边。
柔顺黑发披散在双肩,显出那段已无丝毫勒痕的白皙脖颈,光洁无暇如羊脂玉。
千翎看着他,缓缓伸过手,小心地扶他躺回枕头上,拉过被子盖好。
烛光袅袅。
长发散开在枕间,他凝视她,清澈双眸漾着花枝的光亮。
“如果有什么的话,”千翎掖紧他的被褥,神情认真,“不许瞒我。”
他看着她,点头。
不想你伤心,不想你难过。
所以有的话……不说也罢。
“哦对了,我一不留神把符石落在森林里了!”像是想起什么,千翎一拳捶在自己的手心,满脸懊恼,“本来想找到符石再回来的,我怕万一被别人捡到闯进来,所以先回来看看……”
“小月,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来过吗?”
他看着她,缓缓垂下睫毛,摇头。
千翎舒了口气,拿过一张干净毛巾擦了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我就知道是我多想了!这么大的森林,这种天气,谁会刚好捡到嘛!倒是有可能被好奇的野兽叼走……”
“不过野兽也不清楚树屋的位置呢……”
他安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哦对,还有……”
眼前光线忽然一暗。
他看着她忽然凑到他面前,微微一怔。
“小月,你知道吗?”
千翎像只捕食的猫伏在他的被褥上,凑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一双琥珀色眼睛溢满兴奋光亮:
“我会用羽赐过结界了!我刚才就用羽赐进来的哦!”
近在咫尺,湿漉漉的栗色头发几乎拂到他脸上来,凉凉、痒痒的。
他看着她兴奋得像个分享喜悦的小孩子,睫毛颤了颤,脸颊缓缓泛起一抹玫红。
“小月……”
一双手轻轻捧住他的脸,澜月愣住了,有些慌乱睁大了眼睛。
近在咫尺,她凝视着他,清澈见底的琥珀色眼睛满溢着光亮:
“以后,我会用羽赐保护你的。”
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像立下一个郑重誓言。
他呆呆看着她,睫毛轻颤,血色黯淡的眼睛里慌乱散去了……
恍惚着忽然失了神采。
千翎瞅着他失神的样子,捧着他的脸又揉面团般轻轻“蹂躏”了几把,嘿嘿笑着转身下床,拿着毛巾一边擦脑袋一边蹦蹦跳跳朝厨房跑去了。
而他依然睡在那里,白皙脸颊还残留着某人的“爪印”。
呆滞的眼神,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这般寒冷的天气,依旧有残留的窒息感赌在喉咙里,身体四肢被巨蟒碾压的骨骼、胸前隐隐作痛的伤口还没平复……
心却忽然放松下来。
像是燃起了暖炉,暖意扩入了四肢百骸。
他睡在枕头上,黑色长发一丝一缕滑落在床榻边。
望着厨房里那像只松鼠蹦来跳去的家伙,唇角不自觉弯起一抹弧度,暖入了心窝。
傻瓜。
你已经……
保护我了啊。
黄昏时分,雨停了。
堆积的厚重乌云散去,微蒙光亮照耀着山坡。
“啊,果然在这里!”
千翎弯腰拾起山坡草野间一枚沾着湿泥的符石,总算舒了口气。
空气湿润,阳光微蒙。
符石逆着云层间的光亮,在她手中微微闪耀。
转身悠闲地哼着小调跑下山坡,小啾跟在她旁边转圈撒欢,两人蹦蹦跳跳赛跑般一溜烟没了踪影。
风起,
云层飘移。
山坡翻卷着叶浪,后方高大的树木无声摇曳。
男人隐于摇曳的树影下,遥望女孩远去的背影。
风拂起半长发,他缓缓仰起脸,看向云层中微蒙的光亮。
连他都无法越过的,
出自界灵之手的顶级结界……
竟如此轻易……被小姑娘攻克了吗?
云层游移,风搅动着树影。
他望着天空,衣衫翻卷,身后纤长雪白的羽翼泛着光亮。
三叶草,四叶草。
他叹了口气。
果然……
是亲姐弟啊。
云层游移,男人立在云层的影子里,孤独身影如悬崖上一株枯松。
沧言……等我。
等我。
也许是云层中的光线太强烈,他皱了皱眉,眼里蒸腾的雾气,渐渐凝成刻骨的森然冷寂。
今生今世……
不论身处何地,付出何种代价……
我烈重影势必手刃月神,为你报仇雪恨!
冬风凛凛,云海翻涌。
雪白羽雀穿过广袤云海,翻飞舞动,环绕着云海间巍峨圣洁的城市。
城市边缘的一处草坡。
已近黄昏,昏暗云层间显出一丝如血的残阳。
人影独自坐于草坡上,长长的黑色斗篷遮蔽了身体,垂落在草野间。
一双缠满白色绷带的羽翼垂落身后。
夕阳西下,黄昏的光斜照着山坡。
远处城市的灯火一一亮起,闪闪烁烁,像是呼唤着流浪的旅人……明媚又刺眼。
他坐在那里,手中捏着酒壶,仰头随意懒散地灌下。
冰冷液体刺激着喉咙,辛辣又苦涩。
溢出的酒顺着脖颈淌落,沾湿了斗篷,以及斗篷下几缕漏出的发丝。
凝眉站在山坡后方不远处,安静注视着山坡上一言不发只顾灌酒的人,迟疑着还是开口:
“大人……不能再喝了。”
酒气弥漫。
黑色斗篷歪歪斜斜,漏出几缕发丝。他坐在那里缓缓侧过半张脸,下巴还挂着几滴酒液,痴痴颠颠地笑起来,竖起一根食指:
“今天……就今天。”
“要喝个痛快,哈哈……”
凝眉看着他又转回脸去,接连仰头灌酒,轻轻皱眉。
大人平时……虽然也爱开些不冷不热的玩笑,但不会这样胡来。
今天为何……
“你很好奇?”声音从山坡传来,含着笑意。
不等她否认,他捏着酒壶又笑起来,摆了摆手:
“眼神……都暴露了,都暴露了哦……哈哈……”
凝眉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安静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嘛,也不怪你好奇……”他懒洋洋坐在那里,摇晃着手里的酒壶,嘴角笑容渐渐消散了,“毕竟,今天是一年一度的……”
“忌日呢。”
凝眉一怔:“……忌日?”
黄昏陨没,残阳如血。
冷风吹散了酒气。
“是啊……忌日。”
他坐在山坡上,歪了歪脑袋,缓缓向着云霞渲染的天空举起酒壶:
“喂,你……也喝一杯吧……?”
残阳如血。
唯有寒风刮着树林草野,回应他的问话。
壶口缓缓倾斜,清酒化作水柱,自壶中倾泻而下,均匀而缓慢地洒在山坡草野间——
仿佛祭奠逝者。
他歪着头,看着清酒化作的水柱从壶中流泻而下,没入山坡泥土,弥漫开酒气……
黑色斗篷下发丝斜斜漏出,薄唇轻颤。
苦涩凄冷的声音,一字一句,念出那个名字:
“云……沧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