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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胡寅(1 / 1)

这边虽然因为万俟卨的种种诡异行径而导致气氛一时有些骚动,但这时候却是张浚直接跳出来说话了:“既然宪台读完了,那接下来轮到胡漕司,这回大家总没意见吧?”

众人情知他必然是存了想看胡寅笑话的心思,但于情于理这个提议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在场除了中枢要员之外,便要属胡寅这个关西五路转运使身份最为贵重,胡寅闻言也只是冷哼一声,懒得与张浚多计较,坦然接了那本书卷。

那书卷扉页便浮现出新的文字来。

【卷四百三十五·列传第一百九十四·儒林五胡安国(附录)】

“原来我是接在家父的传之后的啊……”胡寅拿到手时先是皱了皱眉头,不过转念一想,这伪书里所描述的时局也不怎么好,与其卷入其中的斗争,这般和父亲还有弟弟安心去做学问似乎并不坏?只是他翻开之后匆匆扫了几行,顿时露出了像是吃了一大块栗蓉糕噎在喉间不上不下一般的表情。

众人一时有些惊讶,传记开头能有什么?无外乎都是姓名籍贯生平之类的介绍,胡漕司何至于会是这种神情?就连张浚都有些好奇了,诚然他是绝不相信胡寅在这本伪书里就真如他所言那般干净,一点可以指摘的黑料都没有,但看个开头就愣住也太奇怪了。

吕公相也忍不住出言询问:“胡漕司?可是有什么不妥?”

胡寅勉强收敛心神正色以对:“无妨,只是涉及到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想不到这本伪书作者竟然连这些也收录其中,一时惊讶罢了。”说完便开口读了下去。

【胡寅字明仲,安国弟之子也。寅将生,弟妇以多男欲不举(胡寅读到这里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咬到舌头,而在座众人,尤其是关西那边的武将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反倒是这边的文官要员俱是面无表情),安国妻梦大鱼跃盆水中,急往取而子之。少桀黠难制,父闭之空阁,其上有杂木,寅尽刻为人形。安国曰:“当有以移其心。”别置书数千卷于其上,年余,寅悉成诵,不遗一卷。游辟雍,中宣和进士甲科。】

胡寅不是青山先生胡安国的亲子这倒不是什么秘密,赵鼎和张浚当年与他在太学中相识,其实便也略知一二。只不过当时他们只是以为青山先生当时无子,便找了自己亲弟之子过继出嗣而来,却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故事。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胡寅的身世其实牵扯到宋朝一个非常广泛的社会现象,尤其是在东南一带,生子不举,即生了孩子不养育,把婴儿溺死或扔掉可以说是很常见的情况,只是这样的事情出现在胡寅这个他们认为家学渊源的官宦世家身上,着实让众人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尤其在座的武将多数是关西出身,韩世忠更是直接讶然道:“如何能这般?俺自是延安贫农出身,家中也是兄弟姊妹不少,却也未曾……”

曲端本也是张口欲言,但其人终究是个能文能武,多读了几卷书的,心念一转,忽又想到了什么,便明智地保持了沉默。倒是李彦仙也忍不住问道:“且不提这有伤人伦天理,但家中多男丁便是多了劳力,按理说在乡野田间都便利许多,如何又不好呢?”

胡寅直接冷笑反问道:“几位可知泉州、漳州、兴化军等地每年的丁赋有多少?你们生在关西,西军诸路承担对外战事,自然人口是越多越好,可东南诸路呢?每家每户多一口人就要多交出多少丁赋钱粮,更惶提其他苛捐杂税了!这点,便是现在我们这位圣明官家的治下,诸位若是有心去东南诸路走一走看一看,也一样如此!”

在座诸人,除去这些关西出身的武将不谈,几位文官要员即便不是出身东南各路,也对此种现象早便有所耳闻。而这可不是道君皇帝以来才发生的事情,而是赵宋一朝立国以来,南方尤其是东南诸路的税赋就尤为地重。当年大苏学士被贬黄州时便有所感慨:“黄州小民,贫者生子多不举,初生便于水盆中浸杀之。”

吕公相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他固然在荣休离职的时候叮嘱官家不可用吕颐浩为相,但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在东南加税荆襄加赋,铁石心肠的事情还非此人来干不可。

不然呢?如今大军在横山一线与西夏对峙的军资、钱粮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吗?就连当初尧山之战,张浚和赵开在巴蜀不也是搜刮殆尽,乃至于连自家祖产宅子都变卖了不少?

说到底,不过兴也百姓苦,亡也百姓苦罢了。

但吕公相没有意识到的是,正是自从在这位建炎天子的治下,他们这些士大夫才勉强愿意多去看百姓一眼,这要是换到以往,文彦博这种人可是直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喊出“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这种口号的。

而赵玖也是只能叹气,他自己不知道东南税赋重吗?可到底长痛不如短痛,他要是采纳当初一些人的意见,暂时议和,那难道御营军队就可以裁撤了?信不信明天金兀术就又兵临东京城下给你整点新活来。那既然不能裁撤御营军队,百姓的负担就真的能减轻吗?更何况灭了金国其实只是算绍宋这个大目标包含的一个主线任务而已,之后这个国家何去何从,其实他自己心里都还没底。

他现在在宫里搞些什么桑葚鱼塘之类的事情,也无非是以一个现代人的道德标准想要求个心安,至少不能在明知道东南乃至整个天下的百姓依然处于水深火热,日子过得极是艰难的时候还坦然享受那种奢靡生活。自己除了是这个大宋的天子之外,也是一个普通人,也合该尽自己的一份心意。

见气氛一时有些凝重尴尬,最后还是与胡寅关系最为亲近的都省首相赵鼎想了个法子出来打圆场:“想不到明仲年少时竟这般活泼……”

他这般起了话头,诸人,尤其是西军诸将领随即也便意识到,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胡漕司原来年少时也颇为生动有趣,一时间除了讶然,更多是感慨岁月和局势催人老——虽然胡寅如今也不过三十出头,但处理各种庶务俨然是有了那么一丝稳重的宰执风范了。

至少比张浚这个轻佻的枢相看起来更妥当,虽然他比张浚还小了一岁。

胡寅知晓赵鼎是不愿自己提起伤心往事感到难堪,略带感激地看了一眼他,然后继续不紧不慢地读了下去。

【靖康初,以御史中丞何卤木荐,召除秘书省校书郎。杨时为祭酒,寅从之受学。迁司门员外郎。金人陷京师,议立异姓,寅与张浚、赵鼎逃太学中,不书议状。张邦昌伪立,寅弃官归,言者劾其离次,降一官。】

【建炎三年,高宗幸金陵,枢密使张浚荐为驾部郎官,寻擢起居郎。(张浚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金人南侵,诏议移跸之所,寅上书曰:

昨陛下以亲王、介弟出师河北,二圣既迁,则当纠合义师,北向迎请。而遽膺翊戴,亟居尊位,斩戮直臣,以杜言路。南巡淮海,偷安岁月,敌入关陕,漫不捍御。盗贼横溃,莫敢谁何,元元无辜,百万涂地。方且制造文物,讲行郊报,自谓中兴。金人乘虚直捣行在,匹马南渡,淮甸流血。迨及返正宝位,移跸建康,不为久图,一向畏缩远避。此皆失人心之大者也。

自古中兴之主所以能克复旧物者,莫不本于愤耻恨怒,不能报怨,终不苟已。未有乘衰微阙绝之后,固陋以为荣,苟且以为安,而能久长无祸者也。黄潜善与汪伯彦方以乳妪护赤子之术待陛下,曰:“上皇之子三十人,今所存惟圣体,不可不自重爱。”曾不思宗庙则草莽湮之,陵阙则畚锸惊之,堂堂中华戎马生之,潜善、伯彦所以误陛下、陷陵庙、蹙土宇、丧生灵者,可胜罪乎!本初嗣服,既不为迎二圣之策,因循远狩,又不为守中国之谋。以致于今德义不孚,号令不行,刑罚不威,爵赏不劝。若不更辙以救垂亡,则陛下永负孝悌之愆,常有父兄之责。人心一去,天命难恃,虽欲羁栖山海,恐非为自全之计。

愿下诏曰:“继绍大统,出于臣庶之谄,而不悟其非;巡狩东南,出于侥幸之心,而不虞其祸。金人逆天乱伦,朕义不共天,志思雪耻。父兄旅泊,陵寝荒残,罪乃在予,无所逃责。”以此号召四海,耸动人心,决意讲武,戎衣临阵。按行淮、襄,收其豪英,誓以战伐。天下忠义武勇,必云合响应。陛下凡所欲为,孰不如志?其与退保吴、越,岂可同年而语哉!

自古中国强盛如汉武帝、唐太宗,其得志四夷,必并吞扫灭,极其兵力而后已。中国礼义所自出也,恃强凌弱且如此。今乃以仁慈之道、君子长者之事,望于凶顽之粘罕,岂有是理哉!今日图复中兴之策,莫大于罢绝和议,以使命之币,为养兵之资。不然,则僻处东南,万事不竞。纳赂则孰富于京室?纳质则孰重于二圣?反复计之,所谓乞和,决无可成之理。

夫大乱之后,风俗靡然,欲丕变之,在于务实效,去虚文。治兵择将,誓戡大憝者,孝弟之实也;遣使乞和,冀幸万一者,虚文也。屈己求贤,信用群策者,求贤之实也;外示礼貌,不用其言者,虚文也。不惟面从,必将心改,苟利于国,即日行之者,纳谏之实也;和颜泛受,内恶切直者,虚文也。擢智勇忠直之人,待御以恩威,结约以诚信者,任将之实也;亲厚庸奴,等威不立者,虚文也。汰疲弱,择壮勇,足其衣食,申明阶级,以变其骄悍之习者,治军之实也;教习儿戏,纪律荡然者,虚文也。遴选守刺,久于其官,痛刈奸赃,广行宽恤者,爱民之实也;军须戎具,征求取办,蠲租赦令,苟以欺之者,虚文也。若夫保宗庙、陵寝、土地、人民,以此六实者行乎其间,则为中兴之实政也。陵庙荒圮,土宇日蹙,衣冠黔首,为血为肉,以此六虚者行乎其间,则为今日虚文。陛下戴黄屋,建幄殿,质明辇出房,雉扇金炉夹侍两陛,仗马卫兵俨分仪式,赞者引百官入奉起居,以此度日。彼粘罕者,昼夜厉兵,跨河越岱,电扫中土,遂有吞吸江湖,蹂践衡霍之意。吾方拥虚器,茫然未知所之。

君子小人,势不两立。仁宗皇帝在位,得君子最多。小人亦时见用,然罪者则斥;君子亦或见废,然忠显则收。故其成当世之功,贻后人之辅者,皆君子也。至王安石则不然,斥绝君子,一去而不还;崇信小人,一任则不改。故其败当时之政,为后世之害者,皆小人也。仁宗皇帝所养之君子,既日远而销亡矣。安石所致之小人,方蕃息而未艾也。所以误国破家,至毒至烈,以致二圣屈辱,羿、莽擅朝,伏节死难者不过一二人。此浮华轻薄之害,明主之所畏而深戒者也。

古之称中兴者曰:“拨乱世,反之正。”今之乱亦云甚矣,其反正而兴之,在陛下;其遂陵迟不振,亦在陛下。昔宗泽一老从官耳,犹能推诚感动群贼,北连怀、卫,同迎二圣,克期密应者,无虑数十万人。何况陛下身为子弟,欲北向而有为,将见举四海为陛下用,期以十年,必能扫除妖沴,远迓父兄,称宋中兴。其与惕息遁藏,蹈危负耻如今日,岂不天地相绝哉!】

【疏入,宰相吕颐浩恶其切直,除直龙图阁、主管江州太平观。】

且不提胡寅念了这么一大长串自己气还喘不喘得匀,诸人尤其是武将们早就听得是昏昏欲睡,而赵玖几乎是忍不住扶额,这番言论别说是吕颐浩这种性格强硬不容任何不同意见的宰执想把他撵出去了,就算他自己不是完颜构那个阴间人,什么迎回二圣这种话听起来也实在觉得太讨厌了。

但只能说,这番言论真的很胡寅,他先前那么自信自己不论在现实还是书里(其实对于赵玖而言,他目前所经历的一切和宋史在某种意义上都算是现实)都能做到表里如一,还真……挺有自知之明的?

可就算在宋史里,也是张浚举荐了胡寅?那之后会不会再快进到胡寅在背后背刺一下张浚这种剧情?赵玖顿时有些恶趣味地想到了那日胡寅说自己德行不够还不配做宰执,却又暗中摆了张浚一道的事情,你们俩这还真是八字不合啊?

这边他脑内各种吐槽,张浚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平心而论,他其实没那么讨厌胡寅,也愿意承认对方是个一心为了社稷而且不缺能力的好人,但……谁让是他先看自己不顺眼的呢?换而言之,他们之间的冲突,既有意气之争,也有目的虽然一致但路线不同手段不同的分歧,到了最后,便只能闹成现在这副模样了。

不过得亏张浚是不知道自己没能当成首相,也许是因为胡寅在官家面前摆了自己一道,不然以其人的记仇程度,怕是更要和胡明仲不死不休了。

但不得不说,这个神秘的读书会似乎对提升众人涵养还是很有积极意义的。至少张浚已经从自己的事迹里稍微学乖了一点,没有在胡寅读书的时候也故意弄点吃喝什么的试图让他不爽,比起搞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现在倒更关心胡寅在这本伪书里都做了些什么,所以就算是先前那么一大长串没什么信息量的上书他也勉强打起精神在仔细听着。

就算是小人心态想寻对方一点把柄来讽刺两句,那也总得把姿态做足了嘛。

而胡寅只是对他这点小心思装作视而不见。

【二年五月,诏内外官各言省费、裕国、强兵、息民之策,寅以十事应诏,曰修政事、备边陲、治军旅、用人才、除盗贼、信赏罚、理财用、核名实、屏谀佞、去奸慝。疏上不报,寻命知永州。

【绍兴四年十二月,复召为起居郎,迁中书舍人,赐三品服。时议遣使入云中,寅上疏言:

【女真惊动陵寝,残毁宗庙,劫质二圣,乃吾国之大仇也。顷者,误国之臣遣使求和,以苟岁月,九年于兹,其效如何?幸陛下灼见邪言,渐图恢复,忠臣义士闻风兴起,各思自效。今无故蹈庸臣之辙,忘复仇之义,陈自辱之辞,臣切为陛下不取也。】

【若谓不少贬屈,如二圣何?则自丁未以至甲寅,所为卑辞厚礼以问安迎请为名而遣使者,不知几人矣,知二圣之所在者谁欤?闻二圣之声音者谁欤?得女真之要领而息兵者谁欤?臣但见丙午而后,通和之使归未息肩,而黄河、长淮、大江相继失险矣。夫女真知中国所重在二圣,所惧在劫质,所畏在用兵,而中国坐受此饵,既久而不悟也。天下谓自是必改图矣,何为复出此谬计邪?】

【当今之事,莫大于金人之怨。欲报此怨,必殄此仇。用复仇之议,而不用讲和之政,使天下皆知女真为不共戴天之仇,人人有致死之心,然后二圣之怨可平,陛下人子之职举矣。苟为不然,彼或愿与陛下歃盟泗水之上,不知何以待之?望圣意直以世仇无可通之义,寝罢使命。】

【高宗嘉纳,云:“胡寅论使事,词旨剀切,深得献纳论思之体。”召至都堂谕旨,仍降诏奖谕。既而右仆射张浚自江上还,奏遣使为兵家机权,竟反前旨。寅复奏疏言:“今日大计,只合明复仇之义,用贤修德,息兵训民,以图北向。傥或未可,则坚守待时。若夫二三其德,无一定之论,必不能有所立。”寅既与浚异,遂乞便郡就养。】

众人已经是听得一个头大两个头晕了,只能说这本伪书的作者确实有些本事,写胡漕司的传记真就和其人一般,耿直严肃却又有些乏味,便是张浚也实在熬不住这么长的上书进言,他觉得此刻简直和当年自己与刘子羽在南阳喝了一下午一样,头痛欲裂,却在听到最后一段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这是何意……是我在书中反对官家给你的任职,另有所差遣吗?”

胡寅沉默了片刻,方才应道:“大约是吧?但看这意思,是张枢相你要议和停战,我却不同意议和……可你不惯是个坚定的主战派?这里又是什么意思?”语气里隐约有了些责备之意。

张浚扶额以对:“你之前听了那么久,还没发现这个官家是个没心气又容易想糊涂心思的吗?这哪里是我想议和,明显是官家的意思……而书中你显然也是知道的,不然你慷慨陈词这么一大段给官家听干什么,直接弹劾我不就好了?”

胡寅托着下巴想了片刻,觉得其人说得也不无几分道理,但一时又有些气愤:“那便还是你曲意逢迎官家,惯会做小人行径。”

“那便是吧,反正你胡明仲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张浚只是冷笑,“这时候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你想学元镇兄那般做端直君子模样,那我就偏要做小人,君子也好,小人也罢,只要是能有功于社稷,做出点事情来,又有何妨?”

【始,寅上言:“近年书命多出词臣好恶之私,使人主命德讨罪之词,未免玩人丧德之失,乞命词臣以饰情相悦、含怒相訾为戒。”故寅所撰词多诰诫,于是忌嫉者众。朝廷辨宣仁圣烈之诬,行遣章惇、蔡卞,皆宰臣面授上旨,令寅撰进。除徽猷阁待制、知邵州,辞。改集英殿修撰,复以待制改知严州,又改知永州。

【徽宗皇帝、宁德皇后讣至,朝廷用故事以日易月,寅上疏言:“礼:仇不复则服不除。愿降诏旨,用丧三年,衣墨临戎,以化天下。”寻除礼部侍郎、兼侍讲兼直学士院。丁父忧,免丧,时秦桧当国,除徽猷阁直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俄乞致仕,遂归衡州。】

【桧既忌寅,虽告老,犹愤之,坐与李光书讥讪朝政落职(“又一个被秦桧惦记记恨上的。”小林学士勉强打起精神来在自己的笔记上又添了一笔,引得边上刘子羽都忍不住想去看他到底都记了些什么)。右正言章复劾寅不持本生母服不孝(众人听到这里顿时齐齐来了精神,不得不说秦桧其人的无耻程度实在是太提神了,就连胡寅自己原本平淡的声线也高了几分),谏通邻好不忠,责授果州团练副使、新州安置。桧死,诏自便,寻复其官。绍兴二十一年卒,年五十九。】

“真是卑鄙无耻,这种构陷的借口也是人能想得出来的吗?!”韩世忠直接气得想摔碗了,“明明所有人都知道小胡贤弟你的生母……”

“但不孝大概是真的吧。”胡寅只是面无表情地合上了手中的书,“只是又能如何呢?即便不找这样的借口,还会有别的借口,秦桧其人构陷政敌的手段你们在前文也不是没听说过。”

小林学士却是提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问题:“胡漕司是哪年生人?”

“林经略(林景默在第四卷开头被外放做成都府路经略)何出此言?”胡寅也是愣了一愣,最后答道,“绍圣五年。”

“那便有答案了。”小林学士最后在纸上添了几笔,“因为之前所有人所读的传记里,只有胡漕司你是明确提及何年而卒,享年几旬……林某不才,却是将这伪书里的年号推理了一番,这书里是在建炎四年后改元绍兴的。”

赵玖闻言也是一惊,这做法也真的很小林学士,众人都在就书中行状各种互相攻讦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竟然默默在理时间线?不过仔细一想,宋史里其他人的传竟然只言片语都没有提到他?

看来又是一个被自己改变了命运的人物啊。

“林经略真是……有心了。”其余众人也是一时哑然失笑。只是这样听来胡寅的传虽然平淡无奇,但还真如其人所言,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甚至也是一个被秦桧记恨迫害的忠臣,一时间倒轮到张浚被其他人看了笑话,毕竟他先前的小人行径实在太过显眼。

等等,被秦桧记恨迫害……

张浚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问题:“这本书里先前提到元镇兄被秦桧记恨是因为对他不恭,我被秦桧记恨是因为对官家进言秦桧其人不可用,而且之后还又上书指摘他为国贼……李中丞便更不用说,直接面谏官家指摘秦桧,可你胡明仲做了什么,引得秦桧这么记恨?便是上了几篇反对议和的折子,却并没有提到秦桧啊。想来当时有主战之意的可不止你一人,他至于这般记恨你?”

胡寅闻言直接瞪了他一眼:“张德远,你到底什么意思?”

但不得不说张浚的疑问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秦桧其人小肚鸡肠记恨别人的本事之前众人便有所领教,值得他这么追着攀咬不放的,似乎应该另有别的原因?

但这本伪书显然是没有更多答案了,张浚盯着那本书卷,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个奇异的念头。

上回自己哭诉冤杀曲端一事应该另有原因,这本书便真的寻了李彦仙的传记来解释曲大究竟做了什么,这回这本书是不是也能满足一下自己这点小小的心愿……?

想知道胡明仲究竟怎么得罪了秦桧,这不算小人心态吧?他对天发誓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而这古怪书卷却仿佛真的听见了他的心声一样,隐去了先前的字迹,扉页却是换上了一本新书。

【斐然集·寄张相】

胡寅一时惊恐,竟是吓得连这本书都直接丢到了桌上,生怕烫到手还是如何。因为他是真的将平日所写的一些杂记、诗词、道学文章甚至与其他人的往来信件汇编成了叫做《斐然集》的集子。

但他至少现在可还没有给张德远写过什么私信!

可不论他如何不情愿,看这本书卷的意思,似乎这封信件能够解开众人包括他自己的疑惑,他究竟还做了什么那本伪书中没有记载的事情,引得秦桧那般记恨?

只是打开后,他的脸色顿时变了:“先前的伪书已经足够荒谬了,如何又来拿这种根本不存在的书信造谣生事,污人清白!”

张浚却是微微一笑:“既然是寄予我的书信嘛,若是明仲读累了,我来代劳也无甚不可。”

“张枢相不要欺人太甚了……”胡寅咬牙以对,却是认命般闭了闭眼睛,“也罢,不论是伪书还是这不知道哪里来的书信集,里面的事情都做不得真的……我便读来又何妨!”

【窃以今日人材最难得,未用者则不易知,不若于已用者舍短取长,犹少失业。左相及相公宏才盖世(“这说的难道是赵相公和张相公?”众人议论纷纷),运量固有馀矣。然周公、孔明之心,尚欲兼用天下之士,终不自以为足,而轻盖人材也。李丞相心在王室(“这又是在说李伯纪吗?”),威望已著,使当一面,则有折冲之势矣。秦丞相死生不动,社稷臣也,还侍经幄,时有献纳,其功不在汲黯之下矣。】

众人皆是陷入了一片死寂,过了半晌,便是张浚也是难以置信地开口:“所以……在那本伪书中我会举荐秦桧,还有你的一份‘功劳’?”

而胡寅已是气息不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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