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月三十日这天,焦仲卿获得了孙策将在五天后,也就是四月四日前往丹徒狩猎的确切情报。
他先将妻子、妹妹和老母藏匿于江边村落,而后立即过江,让许贡三门客前往指定地点埋伏。
之后急匆匆赶回庐江,携利刃藏于袖中,独自来见李术,汇报了“刺策”计划已经发动的消息。
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焦仲卿仔细观察着李术的面部神态,同时暗暗打定了主意,只要李术脸上一有“不善”的苗头,他就会先发制人,当场宰了李术。
这些年,他刻意隐藏了自己的高超武力,能以一敌百的武力。为的就是等这一天,弄清楚梦境中自己被“自挂东南枝”的真相。
如果不是一直有这个执念作祟,在五年前庐江城破,陆康身死的时候,他就会选择与城池共存亡。
李术闻讯大喜,当即一边把着焦仲卿的手臂,大赞“不忘故主,真义士也”、“心思缜密,真俊才也”;一边令人在内堂大摆酒席,请他入席畅饮。
焦仲卿警惕的看了一眼丰盛的酒席,并不入席就坐,而是婉言谢绝了李术的好意,只说自己此刻“心愿已了”,愿从此归隐江湖,做一农家百姓,此生不复出世。
他并未注意到,李术在把住他手臂的第一时间,脸色就变了几变。
李术连连颌首,当即大手一挥,允了这个“辞职归隐”的请求,并笑眯眯的将焦仲卿送到了府外。
程神态自若,并无一丝异样。
直到此时,焦仲卿悬着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
拱手与李术郑重道别,翻身乘马远去。
李术驻足于太守府门口,捋着颌下短须,目送焦仲卿远去的背影,一动不动。
一名身着劲装的二十岁左右公子哥快步从阴影处走出来,拱手禀道:“父亲,都已经安排好了,今夜…嗯~!”
说这话时,公子哥盯着焦仲卿的背影,做了个手刀往下切的手势。
李术点了点头,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转头瞥了他一眼,幽幽的说:“四儿,今日是真险啊,为父差点就当堂血溅五步了,这焦仲卿袖中暗藏利器,目有杀气,来者不善啊。”
公子哥拱了拱手,提醒道:“父亲,我是老五,不是四哥。”
“唔…五儿啊,你信不信父亲可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直面刺客而镇定自若?”
听见一向胆小怕事的父亲这么说,公子哥李刚一愣,瞅着父亲那微微发抖的双腿,小心的说:“父亲,要孩儿说实话吗?”
“说实话!”
“那孩儿…不信。”
李术没好气的瞪了五儿子一眼:“不信?不信你还不过来扶为父一把?”
“哦哦哦…”
被儿子扶住后,李术很快镇定下来。
片刻后,忍不住仰天大笑出声。
仿佛看到了自己割据江淮,成为土皇帝的英姿。
其实早在两个月前,也就是建安五年一月,曹操根据郭嘉的情报先发制人,将董承等人诛杀的消息传到庐江的时候,李术就十分惊慌。唯恐孙策知道自己在暗中破坏天子与孙策的联络。
他意识到,一旦孙策察觉到他有异心,小霸王一定会杀过江来,先教他做尸,再杀他家!
于是便连连催促焦仲卿快些动手,刺杀孙策。
但彼时曹操正忙于闪击二据徐州的刘备,对袁绍采取守势,并未露出太大破绽,孙策也只能深居简出,等待时机,
如此一来,这个由他授意,焦仲卿主导的刺杀计划,也只能往后顺延,等待时机。
现在,终于等到了暗杀计划发动,焦仲卿再无用处。
那就是时候让焦仲卿带着“刺策”的秘密,神不知鬼不觉死去了。
本来,李术给焦仲卿安排的死法是“为爱殉情”,“自挂东南枝”。因为在酝酿“借小吏之手刺杀孙策”这个计划之初,他就将焦仲卿的底细调查的清清楚楚,不但知道焦仲卿武力过人,有百夫不当之勇;还知道焦仲卿与其妻刘兰芝感情甚笃,而焦母性格又非常强势,与刘兰芝不和。
在李术的设想中,原计划是这样的:他一边暗中派人挑唆焦母与刘兰芝的关系,以达到焦母逐刘兰芝回娘家的目的,然后再为第五个儿子明里求娶刘兰芝,暗中实施禁锢,以此要挟焦仲卿去刺杀孙策。
等焦仲卿完成刺杀孙策的计划后,他便先伪造出刘兰芝自杀的假象,然后让焦仲卿“自挂东南枝”,以此掩盖自己在这起谋杀中的作用。
再之后,他会令人有意识地在庐江传播焦、刘二人坚贞地爱情故事。
想来,庐江百姓听到这则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后,必然会潸然泪下,深以为憾,而不会发现掩盖在这个凄美爱情故事下的真相。
可李术万万没想到,这个计划刚一开始就夭折了。焦母虽与刘兰芝不和,但在挑唆之下,却并没有上升到将后者逐出家门的程度。
而且,刘兰芝怀孕了——这大大缓解了婆媳间的紧张关系。
更令李术没想到的是,“挟其妻而制小吏”的计划虽然夭折了,但焦仲卿仍旧义无反顾的推进着“刺策”计划,甚至不用他这个太守给予任何助力,焦仲卿就独自完成了“刺策”大计。
这让李术感到了意外之喜。
不过,即使焦仲卿如此给力,这个小吏还是不能留,刺杀孙策这个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于是,一计不成的李术又生两计。
第二个计划是趁今天焦仲卿安排完刺策计划,来向他汇报的时候,给其灌到酩汀大醉,再令卫士齐出,乱刀砍死,而后将其家杀死,伪造出“死于流寇乱匪”的假象。
但这个计划也失败了。
焦仲卿非但不入席,袖中还藏有利器。
李术当时差点就吓尿了。
大惊之余,李术意识到焦仲卿已经对他产生了警惕防范。
只要他今天稍有异动,当场死亡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了。
他可是知道,焦仲卿是敢于与孙策正面硬刚的狠人,府内埋伏的百十个刀斧手恐怕还没冲到跟前,他就会先被焦仲卿割了脑袋。
于是他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度的允了焦仲卿的请辞,并将后者送到门口。
直到目送后者远去,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
第二个计策也失败了。
好在,李术还有第三个计策。
此计一出,焦仲卿必死!
……
焦仲卿并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
他对李术已经彻底放下了戒心。
离开太守府后,他来到了江边的村落,将妻子、妹妹、老母都接回家中,打算这几日就动身,前往荆州定居。
他认为庐江已经不可久留,李术一旦选择在孙策死后自立,必然会面对一场战争。
来自于孙策继承人的战争。
这个继承人,很有可能是十八岁的孙权。
孙权也是个狠人!
……
四天后,建安五年四月四日,孙策往丹徒狩猎,遭许贡三门客所袭,被箭射中脸颊,不久后去世。
至此,江东威胁曹操的计划彻底破产。
随后,李术趁孙策新死,江东政局不稳,于庐江举兵自立,
庐江旋即为孙权率其亲族所攻破,李术被枭首,城内军民或屠或徙,星流云散。再没有人注意到庐江小吏焦仲卿的下落,也没有人能够回想起焦仲卿这几年的异常举动。
因为在这(李术自立,孙权屠城)之前,焦仲卿已经被李术所杀,家人都被挂在了东南枝上。
东南枝上一时间人满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