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了晚食,谢知筠便赶谢知行去读书了。
谢知行别别扭扭拉走了小钟,说是要学一学他的剑法,谢知筠倒也没管。
夫妻两个就站在堂屋里看谢知行的背影消失,等到他进了侧厢房,卫戟才装模作样挪了挪脚步。
“今夜有些晚了,夫人早些休息。”
别看卫戟平日里大大咧咧,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但这唱念做打的本事,谢知筠都自愧弗如。
谢知筠瞥了他一眼。
就看卫戟就跟脚下有海浪阻拦一般,那挪动的速度,比八十岁的老妪还要迟缓。
谢知筠冷冷哼了他一声:“怎么?少将军腿脚不便,路都不会走了?”
“哎呀,夫人真是英明神武,”卫戟挑起一半剑眉,脸上是逗趣的笑,“怎么这都让夫人看出来了。”
他这般滑稽,谢知筠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
“小公爷,屋里请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偏过头,不让他看到自己微红的脸颊。
“这,不合适吧?”
这明明是卫戟心心念念的美事,这会儿竟拿起了架子,趁着小舅子在这里,直接蹬鼻子上脸,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谢知筠脚步微顿,她回过头,狠狠瞪了卫戟一眼。
“你爱来不来,”谢知筠冷哼道,“回头阿行回去禀报父亲,看你怎么办。”
卫戟:“……”
相比自家阿爹,岳父是真惹不起。
卫戟立即跟在了谢知筠的身后,很是乖巧:“自然唯夫人命是从。”
谢知筠脚步不停,自以为自己矜持冷傲,可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她的好心情。
待两人进了正房,卫戟便道:“我先去洗漱更衣,夫人且自便。”
谢知筠正坐在罗汉床上侍弄香炉,闻言手中微顿,抬眸瞥他一眼。
“阿行还在呢。”
卫戟一脸严肃:“夫人怎会这般想我,我只是想把自己收拾干净,再来同夫人闲谈。”
“我可是个君子。”
说完,卫戟一甩衣袖,快步出了正房。
他今日回家就换了斜襟长衫,衣袖比平日穿的劲装要宽大一些,穿在身上竟多了几分文气。
显得文质彬彬,面如冠玉。
屋中灯火摇曳,谢知筠心念微动,想着趁春日做新衣,给卫戟再做两身这样的长衫,穿在身上确实赏心悦目。
牧云端了新的香露进来,问她:“小姐,热水准备好了,可要沐浴?这是家里刚送来的香露,小姐挑挑今日用哪個。”
谢知筠拿起小瓷瓶挨个看过,原本想选甜果香味的桃花露,不过转念一想,鬼使神差地选了更清淡的夜来香露。
今日折腾了一整日,又是在猎人小屋里寻找出口,又是点火撞窗,最后还被卫戟抱着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周身上下都脏得不行。
等到谢知筠终于躺进浴桶里,让温热的带着夜来香的热水流淌在周身时,她才终于放松下来。
这一洗,就洗了小半个时辰。
等到牧云帮她擦干了头发,才问:“小姐,可要再梳上发髻?”
往日里谢知筠沐浴更衣之后,都是直接用发带束好长发,身上也只穿家常的寝衣,天气冷的时候,外面在披一件柔软的锦缎褙子,舒适又惬意。
每当这个时候,都是她跟牧云、朝雨一起悠闲的时刻。
她们三个经常把薰笼放到罗汉床边,一人抱着一个软枕,歪在那打双陆。
朝雨是个急性子,不太耐烦下棋,故而都是牧云陪着她玩。
不想打双陆的时候,她们也会打坊间流行的麻雀牌,打之前谢知筠会一人发几个银瓜子,最后看谁输谁赢。
不过那大约都是待字闺中时的事了,自从嫁来卫氏,她倒是少有这般悠闲时候,几个人也好久都没一起玩了。
谢知筠这般想着,脚上踩着千丝履,十分闲适地踏入正房里。
刚一进去,她就看到一个素白的身影坐在窗边。
屋里点了四盏灯,把室内照耀得如同白昼,卫戟身上穿着很是松散的长袖寝衣,腰间只系了一条锦缎腰带,衬得他身姿颀长,腰细腿长。
他一头浓密而乌黑的长发全都披散下来,松松垂在了脖颈后。
谢知筠第一次见他这般放松的样子,不由有些愣住了。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丽。
此时的卫戟就是那灯下美人,盈盈灯火照在他清隽的脸上,驱散了往日的冷肃,多了几分温柔和绮丽。
平日的少将军是杀伐果决,沉稳干练的,他一行一卧,一走一停,通身上下皆是军人气概。
但此刻,这些似乎都随着白日的艳阳落去,夜晚的银盘飞越九天,也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温柔涟漪。
现在的卫戟,却是温文尔雅,面如冠玉的翩翩君子了。
卫戟耳朵很尖,谢知筠刚一踏入正房,卫戟便偏过头向她看来。
此时此刻,卫戟也愣住了。
现在的谢知筠未施粉黛,素面朝天,通身上下一点金玉都无,在她乌黑的眼眸深处,好似有满天繁星,若是仔细去看,一定会深陷其中。
她唇上是浅浅的粉色,唇角微微勾起一点娇俏的弧度,让人一看便知她心情极好。
此时的谢知筠褪去了白日的端庄优雅,不似平日那般恭谨自持,她好似无忧无虑的乡野少女,眼眸里镌刻着纯真和喜悦。
好似此刻的她才是她。
她不是谢氏嫡长女,不是卫氏少夫人,她只是谢知筠。
夫妻两个似乎都没想到看到了对方这样一面,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就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不约而同错开了视线。
谢知筠几不可查地正了正衣襟,然后便踱步而入,在卫戟另一侧落座。
她看桌上的热茶已经备好,想了想,便道:“小公爷可还有话要说?”
在夫妻二人心中,谢知行依旧是孩子。
有些话,有些事,自然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讲。
饭桌上的未尽之言谢知行自然没有听懂,但他们两人却是了然于心的。
卫戟修长的手指轻轻端起白瓷茶杯,抿了一口里面温热的碧螺春。
“我为阿行选了一个护卫,不知阿行是否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