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两日,谢知行带着新护卫重新搬回了品读斋。
品读斋里的书童抓走了一个,剩下的人,上至掌柜下至书童此刻都老老实实,见了谢知行比以前还要乖顺。
谢知行之前也同阿姐商议过,没有同意九堂叔的提议更换掌柜,故而品读斋看似一切如常。
肃国公府中,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卫戟忙着查王二勇的案子,谢知筠想了想,同崔季商议之后,把安置流民发放赈济的差事交给了卫耀和卫荣。
差事交了出去,谢知筠难得放松下来。
这一日清晨,谢知筠正在家里莳花弄草,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朝雨快步而入,笑着对谢知筠道:“小姐,高阳郡主请小姐去沐芳园踏青赏春。”
谢知筠笑了:“我就知道她耐不住,果然就等到了她。”
高阳郡主府距离肃国公府不算太远,两人又不是墨迹性子,上午送了请帖,下午谢知筠便出了门。
沐芳园是私家园林,里面花草精奇,亭台雅致,甚至还有一个百兽园,里面不仅有养了孔雀,还养了不少锦鸡,漂亮得紧。
沐芳园每年只有春夏秋冬三季开放,不收入门券,百姓都可游玩赏景,只是要进百兽园需要额外纳银,也不贵,一人二十文。
沐芳园中不仅有花草,还有各色小吃美食,这些自然都是收费的。
之前谢知筠身在琅嬛,不能经常出谢府,故而一次没有来过沐芳园。她是去岁冬日嫁来邺州,一直都是寒冬,至今沐芳园才刚开。
谢知筠特地穿了一身新衣,选了鹅黄的团花褙子,又挑了一挑颜色明媚的百迭裙,就这般青春盎然地到了沐芳园。
也是凑巧,她在门口碰到了傅邀月的马车。
马车停下,谢知筠回过头去看,就见傅邀月身边的侍者清风下了马车,伸手把傅邀月搀扶下来。
“你倒是会赏景。”谢知筠心情好,难得逗她一句。
这個名叫清风的侍者面容俊秀,身量修长,尤其是那双凤眼,眼尾上挑,看着人的时候带了三分魅惑。
他对傅邀月那叫一个温柔缱绻,故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牢牢跟在傅邀月身边,成了高阳郡主府的大管家。
今日的清风穿了一身青色斜襟长衫,腰配白玉带,衬得他身姿修长,温润如玉。
傅邀月一听这话,简直笑得前仰后合。
她一身水红的衣裙衬得她肤如凝脂,面若桃李,这么一笑,顿时有千万种风情,引得游人竞相探看。
谢知筠还未说什么,清风倒是面色如常上前,不着痕迹挡在了傅邀月身前,遮挡住了众人的目光。
“郡主,小心脚下台阶。”
谢知筠只听他温润的嗓子柔柔说了一句。
她凑到傅邀月身边,小声问:“怎么把他带来了?”
傅邀月伸出纤长素手,在她下巴上轻轻捏了一下。
“不带着他来,谁伺候咱们呢。”
傅邀月说着,挽住谢知筠的胳膊,撒娇道:“好几日没见了,我不请你,你都不记得来寻我玩,没良心。”
两个人打小就认识,傅邀月是个混不吝的性子,琅嬛的那些千金们都不愿与她玩,但谢知筠就是觉得她好,两个人从小一起玩到大。
后来傅邀月成婚离开琅嬛,两人少有来往,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后都来到邺州。
两人都很高兴。
要不是谢知筠太忙,两人恐怕日日都能一起出来玩。
想到这里,傅邀月就忍不住道:“你就是个小操心,待字闺中的时候操心家里事,出嫁后甚至连邺州城的事都要操心了。”
两个人穿梭在花丛中,身边是嬉笑的行人,暖阳洒在花园中,让人身心都温暖起来。
眼前一切鸟语花香,温馨幸福,这才应该是人生。
谢知筠道:“忙,但忙得值得。”
傅邀月偏过头看她,眼眸亮晶晶的,这一刻,满园花海都印刻进她眼眸里。
“你看,这满园的春光百花,游人们的欢声笑语,哪怕只有这片刻喘息,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谢知筠从来不怕辛苦,她从小在谢氏那样严苛的环境里长大,从不怕任何磨难坎坷。
她就仿佛沙漠里顽强生长的荆棘,再苦再累,再难再险,她都无所畏惧。
傅邀月眨了眨眼睛,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我们念念最好了,”傅邀月有点酸,“卫戟娶了你,也不知上辈子积了多少德。”
谢知筠忍不住笑出声:“胡说八道。”
傅邀月摇了摇头,她突然记起小时候的过往。
“你还记得十二岁那一年,你家中的堂妹使坏,弄脏了你的课业。”
谢知筠几乎都要忘记小时候的那些事了,她眨眨眼睛,把那微不足道的小事从记忆深处翻找上来。
“谢知意?”
傅邀月点头:“对,就是她,我记得她把你熬夜写了三日的课业用茶水泼脏了,当时人人都看到,就连先生也说不是你的错,可……可伯父还是说你没有收好自己的课业,所以要责罚。”
谢知筠没有开口,她安静听傅邀月讲述,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那时候傅邀月为了跟她一起玩,特地求了父亲,去了谢氏学堂上课,可谢氏的学堂犹如隐藏住了黑暗的野兽,她只去了不到一个月,就再也坚持不住了。
只要置身其中,没有人能放松,他们日复一日读书,课业,在课堂上辩论,输了的就要被责罚。
没有人敢掉以轻心,没有人敢掉队,一旦成绩落到了最后,就要被所有人耻笑。
当时傅邀月震惊极了,这样的学堂她待一日都难受,可谢知筠从五岁开蒙,在那学堂里已经读了七年书。
她都不知道谢知筠是如何长大的。
谢知筠也渐渐回忆起那一段过往,她忍不住缩了缩手心。
从小到大,谢知筠都努力做到比别人更好,她从来都不犯错,也都比别人更刻苦,所以她成绩优异,在学堂里永远都是名列前茅。
加之她的身份,也没人敢特别为难她。
直到那一次。
当戒尺狠狠打在手心里的时候,谢知筠觉得自己的尊严被人凌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