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到春华庭,谢知筠也不费时间和口舌,直接让李大夫给她诊脉。
李大夫诊脉非常仔细,他认认真真听了大约两刻,才结束。
等到李大夫松手,谢知筠忽然感到心跳加速。
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紧张,但在她内心深处,她还是期待的。
期待能有个好消息。
然后李大夫的神情平静,不悲不喜,他根本就不知春华庭之前发生的一切,斟酌了片刻,这才开口。
“少夫人思虑过重,以至精神不济,这才导致胃口不开,不过少夫人的睡眠看起来还不错,既然不影响日常,在下以为可以不用用药。”
谢知筠微微一愣,就连她身边的贾嬷嬷也满脸错愕,但她很快就收敛起脸上的表情,道:“真的不用吃药吗?”
李大夫笑了笑:“不用的,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自然还是不吃的好,不过我会给少夫人开一个疏肝解郁的药膳方子,每日照着吃上一两道便好。”
谢知筠一开始明白自己可能没有怀孕,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听到确实没有怀孕,只不过是她思虑过重而已,心底深处还是有些失望的。
贾嬷嬷比她更失望,但贾嬷嬷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道:“好的,多谢李大夫了。”
李大夫收拾药箱站起身,对谢知筠道:“在下知道少夫人每日繁忙,但也要好好保养,心宽才能体胖。”
谢知筠甚至还同他笑了一下,客气道:“李大夫说的在理。”
她让贾嬷嬷亲自送李大夫出门,自己坐在堂屋里,安静看着西去的暖阳留在屋里的残影。
本来就没有那么期待的,也没有那么笃定,可是事到临头,她还是心里头难受。
说不出的失望和颓丧压在她心里,她想:怎么就是没有缘分呢?
她失去母亲太久,一直努力压抑自己的内心,但现在她才发现,她多想拥有一個属于自己的血脉。
不。
不是属于自己的,是属于她跟卫戟的。
那可能是个女儿,也很能是个儿子,但一定是个很漂亮,很可爱的小团子,会软软叫自己阿娘,会喊卫戟阿爹,会在他们怀里撒娇,说自己要吃糖。
前两日的时候,她不停在心里告诫自己,这一切都是猜测,没有诊断出喜脉的时候,一切都不是真的。
但她还是在心底里不停构思着一家三口的未来。
那是美好的,值得期待的,纯粹的未来。
现在,这个美好的梦碎了。
朝雨和牧云陪在她身边,两个人都有些慌神,不知道要如何去安慰她,牧云急得都要哭了。
谢知筠神游天外,但也知道眼前两人为自己着急,她想说些什么安慰她们,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没事,我很好?我一点都不失望?”
这话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好在,苍天总是眷顾她的,很快,贾嬷嬷便回来了。
她脸上依旧挂着慈爱的笑,从她眼底看不出任何失望和沮丧,她仿佛闲话家常一般,同谢知筠道:“把李大夫送出去了,顺便问了问李大夫。”
贾嬷嬷走到谢知筠身边,已经不知不觉落泪的牧云就退开,不让小姐看到自己这幅软弱样子。
贾嬷嬷坐在谢知筠身边,身上染着四月的梅雨潮湿。
她握住了谢知筠的手,她的手心却是温暖而干燥的。
谢知筠的心一下子就安静了。
“方才李大夫说了,少夫人还年轻,顺其自然就好,”贾嬷嬷道,“该来的时候,孩子一定能来。”
谢知筠不知道这话是否是李大夫说的,但这话却听进心里去。
“我知道的,”谢知筠叹了口气,终于还是道,“我就是有点失望。”
失望自己最终没能心想事成。
不过她很快就振作起来,拍了拍贾嬷嬷的手:“嬷嬷说得对,日子还长呢,我同卫戟也还年轻,倒是不急着生儿育女。”
“如今小公爷这么忙,生了还不得我一个人管教,那得多累啊。”
她说着,笑着,似乎一点都不往心里去。
贾嬷嬷叹了口气,她心里很是自责,却不好直接说,否则她说了小姐又要费精神去安慰她,倒是没有这个必要。
贾嬷嬷笑笑,也语气轻快地说:“就是,等以后小公爷不忙了,邺州也稳固了,孩子再来才是好时候。”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之后的几日,春华庭里都没人再提,谢知筠似乎也都忘记了。
又过了两日,卫戟的信又送到了。
这一次卫戟的信比上一次还潦草,显得有些仓促。
夫人,山里真冷,还好听了夫人的话,带了几件厚袄子,倒是用上了。还是我夫人厉害。勿念。
谢知筠看了这封信,趁着同崔季商议府中事的时候,当成笑话同崔季讲了。
“这孩子从小就不怕冷,总是不听我的,冬日里都不肯穿厚袄子,”崔季眉头舒展,显然很是在乎儿子的平安,“现在也就你能让他听话了。”
儿子在外打仗,崔季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是非常记挂的,谢知筠便把条子上的事翻来覆去同崔季讲。
婆媳两个说了会儿话,崔季看了看她淡然的眉眼,便道:“你放心,我听国公爷说,过两日就能回来了。”
谢知筠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努力不让人看出她的高兴。
“当真?”
崔季也笑了:“当真,剿匪又不是大事,二十日都有些慢了的。”
谢知筠这才放心:“我知道了,多谢母亲。”
崔季拍了拍她的手:“你是好孩子,多亏了你。”
待回了春华庭,谢知筠还在想崔季的话,她安静坐了一会儿,先是开心,然后就忙地站起身来,叫了朝雨她们打扫卧房。
忙了一下午,才算把卧房重新收拾干净。
晚上谢知筠躺在床上,第一次觉得心里有了着落,她不再漂浮在冰冷的河水里,而是徜徉在温热的泉水中。
水浪一波一波,把她带入安然的梦乡。
然而五日之后,谢知筠月事结束,卫戟依旧未归。
没有军报,没有短信,没有只字片语。
谢知筠的胃再度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