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恨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与他对视片刻,细细端详眼前这张脸。
这人声音听着年轻,看起来更年轻,约莫与楚无恨一般大,二十左右的模样。
虽然没头发,但他头骨生的极端正好看,五官舒展,眉目清秀,额间一点红痣,平添几分媚态,若非他一身正气,怕是压不住这分艳丽,会显得轻浮。
而他眉眼低垂,神态平和,很好的遮掩了过去。
楚无恨挑眉,视线下移,在他雪白柔软的袈裟上一扫而过,落在他手腕处的那串佛珠上。
佛珠油亮,质地细腻,一看便是长久贴身佩戴。
阳光从大开的房门外落下,给他半边身子描上了一层金边,看起来格外耀眼圣洁。
如此瞧着倒是真有几分高僧的味道了。
“浮云大师,久仰大名。”
楚无恨不疾不徐的开口,“在下楚无恨,锦衣卫指挥使,奉陛下旨意前来请大师出山,去行宫做一场法事,不知大师可愿意?”
浮云左手二指夹住右手衣袖,动作轻柔的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轻笑一声道:“我此次见大人,非为皇命,而是你与我佛有缘。”
楚无恨扯了扯嘴角,用手扶了下茶盏:“是吗?大师何以觉得?”
浮云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他左手的衣袖,“大人此次前来,想必是心中有惑。”
楚无恨一怔,手指几不可查的蜷缩了下,袖子里的谢霜歌累的不行,怎么都找不到缝隙往外看,自暴自弃的坐在地上,“楚无恨能有什么惑?他一天到晚脸色都不变的。”
倒是她真的有惑!
楚无恨默不作声的垂下手,看向浮云的眼神没了最开始的不以为意,多了几分忌惮。
浮云看在眼中,并不放在心上。
“大人想好了再问也不迟。”他端起茶盏抿了口茶,似乎心情颇好。
楚无恨沉默片刻,忽然问道:“大师这里可有纸笔?”
浮云放下茶盏,颔首起身:“我去取来。”
很快,茶具被撤去,只留两盏茶分列两端,中间雪白宣纸铺开,浮云细细研墨后把笔递给楚无恨,“大人请——”
楚无恨接过笔,不由得多看他一眼,这人从头至尾都一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被动。
可浮云不多问一句,不多言半分,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他,矛盾又让人无法拒绝。
楚无恨无声的与他对视,浮云微笑着冲他挑挑眉,示意他写下来,楚无恨没再犹豫,唰唰几笔写下第一个问题。
浮云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楚无恨:“……”
他眼睛一眯,神色凌厉。
“在说什么啊?怎么没声音了?”谢霜歌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好奇的抓心挠肝。
忍不住又动了一下,楚无恨此时正不爽着,察觉到谢霜歌细微的动作,没好气的捏了一下。
谢霜歌:“嘶——”
不是在说话吗?捏她做什么?
楚无恨心头微动,看着浮云,可浮云没有半点异常反应,只是笑吟吟的反问:“这个问题,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他指尖在那一行凌厉的字上点了点。
“世上真有神鬼?”
楚无恨看着自己的问题,忽然觉得是挺蠢的。
他略一颔首,提笔又写——“你知道我袖中的东西有问题”。
浮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大人无须忧心,不过是缘分到了。”
楚无恨蹙眉:“孽缘?”
这藏在玉佩里的东西,怎么瞧着也不像良缘吧?
浮云抚掌而笑,笑声清越爽朗,“非也,此乃天赐良缘,前世未完,今生来续。”
越说越离谱。
楚无恨表情不善,“所以——”
“所以——”浮云拿过另一支笔,蘸了墨从容写道:“红鸾星动,顺其自然,终得圆满。”
楚无恨:“……”
他脸色越发阴沉,犹豫半晌低声问:“没弄错?”
浮云大师颔首:“没错。”
“可这样的,见面都难,如何能圆满?”楚无恨不太想接受现实。
浮云大师笑道:“时候到了,你便知晓,再多的,天机不可泄露。”
楚无恨彻底没声了。
谢霜歌云里雾里,“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为什么你们都能听懂,我却不行?”
她开始怀疑自己和他们到底是不是一个国家的人。
“不过……要小心小人,在尘埃落定之前,都不能放松警惕。”浮云忽然正色道。
楚无恨眸光微动,似懂非懂。
之后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浮云都不开口,尽职尽责的当个哑巴。
……
“主子出来了!”
辛止百无聊赖的查着竹叶,忽见楚无恨从木屋里出来,立刻直起身子迎上去,往后一看,没看见浮云的身影,忍不住问:“主子,没成吗?”
楚无恨沉声道:“浮云大师这七日都不出山,是规矩,不能破。”
“陛下有请都不行?”辛行微微蹙眉。
“不行。”楚无恨摆摆手道:“罢了,做法事不一定非要他出面,其他高僧也一样。”
他转头去找主持说明来意,主持立刻找了几个寺内辈分比较高的僧人跟他们走。
回去的路上,楚无恨骑在马上,任由风呼啸着从他身边吹过,脑中渐渐清明。
之前他问浮云为何这七日不能出山,浮云当时的表情很微妙,温柔中带着几分伤怀,仿佛在想什么人。
他说:“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不能食言。”
楚无恨眯眸:“哪怕是死?”
浮云回眸一笑,坚定道:“哪怕是死。”
楚无恨便没再追问,转身离开。
人都有自己坚守的东西,其背后原因不必追根究底,能做到,就值得尊重。
不过,他说的什么红鸾星动,他是不信的。
楚无恨眸光落在自己的衣袖上,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若不是那人,红鸾星动不动,他都不在乎。
良缘?
他这辈子,只认定那一眼之缘。
……
飞驰回行宫,楚无恨下马之后把玉佩系回了腰间,快步去向皇帝复命。
连轴转的谢霜歌都晕了,她倒在地上平复呼吸,却还是感觉自己在骑马,一颠一颠的。
还没等她把那恶心的感觉压下去,就听楚无恨对皇帝道:“陛下,虽然浮云大师没出面,但不耽误原定的计划,要放出消息吗?”
皇帝沉吟片刻,一摆手:“放,就说大师算过了,嘉宁公主命中有劫,被冤孽缠身才昏迷不醒,须得一八字相合的男子冲喜。”
谢霜歌:“?”
真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