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尚自把玩着茶盏,并不觉得他的“殿下姑父”周身泛起了冷意。
初柳、绿乔于这茶盏始末典故一清二楚,盛为曾不止一次听见刘赫把这物件当成“笑谈”,而今盛馥若要送出这个去。。。。。。哪怕齐恪不知内情,只怕也是要多想一层。
“这是我要送去给凌旋的。”盛馥原本打算看个时机先与他说了此事,不料莫念这一好奇,倒是显得自己有些心亏“这于我们,原也是平常之物。送了她去,一来稀罕贵重,可予她傍身,二来,也是带一个信。”
“信?”齐恪俊颜有些萧瑟“梅素说来与孤一听。”
“当日有人见此杯时,我曾是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要再见到了,也是该省得,而今唯有一个利字才是该念的,若还要生些旁枝末节出来,这利便也是不可图了!”
这“信”,听似有理,实则牵强。见齐恪听罢兀自凝眸不动,盛馥便是知他心中猜想并未被方才自己那一番话而开解了去,突然便有些莫名的惶然。。。。。。
虽刘赫不及说破就已是错过,虽如今他已是北归又要新娶,虽齐恪一直只道不疑,虽而今自己与齐恪婚期将近。。。。。然这其间还是有太多的微妙,却是“非亲临,不可知”。
于盛馥,刘赫或是一颗心头痣,而于齐恪,他却定是一根心头刺!盛馥看似不瞒不藏,明晃晃地把话说在了这里,然她确未与齐恪托出的另一个“信”,或者才是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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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子不好。我突然不爱了,扔了。”
“扔了?那日我见你可是喜欢得紧,捧在手中一刻不肯放。如何就不爱了,扔了?”
“因是那日我见你始终在打量这个杯子,定是看上了。我喜欢的物件,不喜被人觊觎。被人觊觎了,就像被污糟了一般。既是污糟了,那便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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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罢!原就是该扔之物!都扔了罢!你再是不肯又能奈何?我自安好,也望你无忧!
“梅素怎知刘赫会读懂这信?万一会错了意,岂不是又徒增了他们烦忧?”齐恪有些阴沉起来。当初盛馥为图有趣,突发奇想便是打了这双茶盏。先不论工匠为此耗费了多少心思,光是这花样就是齐恪亲自描成。如今,只为传递一个定是会被误解的“信”,便是这般轻易送了出去,等同是----丢弃了?
“梅素可还记得,这花样原是孤所描?”
“当然是记得。我记得,凌旋也是记得。且凌旋也知我爱梅究竟是何道理,难道就不会说与人听?她不说,是亏己,说了,才是为己。她一心奔着前程而去,又岂会亏己?!”
“且此次的礼单上,殿下在前,我随之后,可还有什么能会错了意的?”
齐恪听见盛馥是要按“夫妻”之名送礼过去,眉头略松,然心里之惴惴,仍是不减分毫,脸上虽是映起一丝笑意,却远不如往日酣甜。
“尔永!莫要乱疑!”盛馥也不管莫念还坐在齐恪膝上,握住了齐恪有些冰凉的手掌。
“孤并不曾疑你!”齐恪反握住了盛馥之手,展颜一笑,终是带了些暖意。
“方才还说教二郎,你们如今这般倒是不顾忌莫念在此了?”盛为摸了摸鼻子,这场暗自涌动的风暴,应是过去了罢!
“既如此,孤这里着人送去,以恪王府之名送去!”齐恪忽道。
盛馥微微一愣,“不好”两字刚要出口,但看见齐恪眼中那抹深藏的痛惜,倏得改了口“好,原本都是一样。”
齐恪这才算是卸下了一身寒霜,招呼莫念放好了茶盏,道是赶紧吃饱,一会儿该是开课了。
莫念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之物,直至匣子关上,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不放,连绿乔喂他吃粥,都是汤匙到了嘴边才肯张口。
“祖宗哥儿,倒是好生吃饭呢!好不易地告了老祖亲说为读书方便,不去她园子里早膳。哥儿要是吃瘦了,老祖亲定是要把哥儿一日三餐都移过去,哥儿可是喜欢?”
“让他自己吃!原都说了不用喂,不愿吃就饿着罢!”盛馥这会儿又似是忘记了这小儿郎见她就怕,也不再懊恼侄儿与她不亲,十足地管教起莫念来。
莫念赶紧收了眼神,又是从绿乔手里接过了粥碗“劳烦绿乔姐姐,莫念自己吃。”
齐恪、盛为于此并不会帮着莫念。原本这小儿郎初来时,并没有让人喂着吃饭这一说,待在老祖亲那里吃了几日早膳之后,便是被惯出了毛病。绿乔、初柳本就是疼爱他到异常,这喂一口饭的事儿,又算得什么?几月下来,便是轻易自己不吃饭,吃饭必要人催着、喂着。
盛馥颇是瞧不得这些。想他们三个自小,老祖亲也没有这般宠着叼着,反是样样件件要讲规矩礼仪,若是违了,轻则训斥一顿,重了要请家法,而今到了重孙辈,便全是丢了?
齐恪也是同想。他幼时身为皇子,虽是三班六套的人伺候着,然父皇母后扔是管教甚严,一言一行,一立一坐,端水吃饭,哪一样不是自己规规矩矩地做着?!因此再是疼爱莫念,也不愿他长成个只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娇郎。若盛馥为这些尔尔训他,齐恪从不偏帮。
莫念小心地抬抬眸,看看这三个长辈,一口一口吃尽了自己碗里的粥。待众人都是用完了早膳,又是漱口擦拭之后,他才说“莫念错了!以后再不会了。莫念是觉得那杯子实在好看,一时舍不下不看。。。。。。。”
“这有何难?让你殿下姑父再给你描一个花样,照着再做一对便是!”盛馥难得柔声。倒不是为了怕吓着莫念,而是要安抚下齐恪的失落之心。
莫念看向齐恪,眼中满是期待,齐恪笑笑“这梅本是专为你嬢嬢而描,如今换了你要,孤另寻个可配你的如何?”
莫念猛摇头“就是要这梅的。嬢嬢名里有梅,殿下姑父生在梅月,莫念也知道嬢嬢喜梅本就是为了殿下姑父,莫念也喜殿下姑父,因此也要这样的,一样的。”
朗朗童声将齐恪阴霾一扫而光!这五岁孩童都是知道盛馥为何爱梅,还恐他人不知?!且这知与不知都是变不了盛馥之爱,这忧又何来?作甚又要自扰?
齐恪笑吟吟地拍拍莫念“好,那便也是一样的。”
“二郎跟你们要些什么,都是跟剜肉一样痛。这小儿郎如今一开口便是这样的物件,你们倒是不用一丝犹豫,可见二郎如今是不受疼的那个。”盛为揪住了盛馥袖子,拿在手里各种搓揉,恨不得立即扯破了才好。
往常他若这样,盛馥早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去或者还另赏几个板栗巴掌。而今,盛馥却是知道他只为开解齐恪才扮成了这般无赖之样,当即哼笑着抽出了袖子,又道“莫装得有多么可怜,你又何曾开口要过这个物件?若要的,自去求该求之人,与我哭闹半分无用!”
“不给他!”齐恪接得不带一丝缝隙。
“齐尔永!气煞二郎诶!”盛馥当真有些气哼哼,我原是为你卖丑,你倒是跟着你那疯婆小气!
“孤说,这梅花的不能给你!你当是另有花语,自己去描来便是!”
“哼哼哼。。。。”盛为这才是舒了心,原就说么,齐尔永不该如此小气,至于要个什么花样,自然要去问过郦心。。。。。。。
“梅素,你另外预备下的,并了卉繁与郦心的一同送去。只此件,孤着府里的送去!”齐恪忽又指着那匣子说道。
“原不是都说过了的,为何又要说?殿下是怕我忘记了?”
“不然!其余的你送予宇文,而这件,孤要送予刘赫!”
“好!”这回盛馥并不曾有片刻迟疑,应得甚是爽快。忽又想起了什么“尔永,还有一件也同这个一起罢!我怎么险些又是浑忘了!”
“初柳,你去房里。。。。。。”盛馥说到一半却又打住,自己直往内室而去“怕你是寻不着,我还是自己去罢。”。
“女郎倒是有什么自己能寻得着,偏奴却寻不着的?!”初柳急忙忙地跟了进去,终还是瞥见了齐恪那双复又阴郁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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