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恪王府去到盛府的路并不短也断不长。然在此时,盛家娘子是在想“路长些再长些罢、且慢些到”,而盛馥则是在想“今日的路为何尤其长远,为何还不曾到?”
“母亲!尔永是否梦见又是有何干系?”一路上盛馥不知是问了娘子多少次这一模一样之疑。然娘子要么不答,要么就是待回家了、他事都是定当了,我再与你说!”
娘子始终忧心忡忡。而她这忧心既不来自于盛馥的梦魇难破,也不来自于寻不到因由哄过了盛馥。综其然,她这忧心是来自于是否要将此事的始末如实说与了自己的郎君--盛家郎主!
娘子的踌躇当然不是为了怜惜刘赫的性命,恰恰相反的,她也是恨不得立刻就诛杀了刘赫--祸首一断、一了百了,就此当可清静自在了!
然想起满怀志向的三弟、想起族中那千年如一日的沉闷、想起他口中的乱世、娘子不能不犹豫!
郎主于乱世无忧,也不会如自己这般体恤三弟的蓬勃之心,而于刘赫,他早就生成了杀心。若是知晓自己的女郎、女婿前世竟是丧于羽王之手,女郎又是为了前世困噩不断、他便是堂而皇之地多了一项“必杀之”之由。
“冤孽啊!”娘子在心中苦喊着,“必是馥儿前世死时带着身孕。而今她孕过三月、孕胎灵智已开,这怀着怨气的孩儿带恨而来,岂不就是要夺了她的神智要了她的命才好!”
“然为何是对馥儿有这样大的怨气?”娘子也是不解,“应是去寻了羽王才对啊。不是他一剑
“然而碰不拢!”娘子幡然醒悟,“馥儿只说被剑穿透之处是与如今一般,若是此处便是要不了性命,难道还有下文?难道馥儿原可以求生却是自戕赴死因而才惹来了那孩儿的怨气?”
娘子揉了揉额角,少有的觉得了惋惜、愤慨、犹豫并在的厮磨。
“由急到缓、一桩一桩做吧!”她想,“先是要送走了那孩儿!不论他前世是馥儿与尔永的,还是馥儿与那孽障的,均是好生送走了罢!”
车驾在盛府大门停下,娘子下得车来就赶紧召了人,要差他们去云城接了宝明阿尚过来。
“母亲不是说是有人存心要害我。怎么又要去接宝明阿尚?”盛馥便随着娘子往里走边问着。
“因是害你之人去寻了个怨气极重、屈死在娘亲腹中不曾降世的孩儿魂灵,施了法术将他附在你与尔永的孩儿体内。造了梦境让你夜夜梦见一己最忧、最怕之事!”
“我方才之所以问你尔永可有此梦,为的就是要断定是否就是如我想的一样,原是拿怨灵来害人!若是的、尔永就不会有异,而你则会越来越古怪异常!”
“这般不需几月,除却你们母子定会齐齐不保之外,你还会失了心智做出些癫狂之事!到那时景象之难堪,可就难说难描了!”
“母亲说得什么?!”盛馥又是惊怕、又是愤怒,颤抖不已,“有人将冤魂附在了我的孩儿体中?”
“确是!”娘子特意停下了脚步、拉起了盛馥的手、轻拍了几下以示安抚,“故以母亲才要去接了宝明阿尚来好生超度了这个孩儿。也算是积了份功德!”
“那我的孩儿可会有恙?”盛馥捂住了已然隆起的小腹,愈来愈怕也愈来愈怒,“是何人要用这样的歹毒手段想来算计我与尔永?!但凡我知道了,定是一点都饶不过的!”
“小低下吉人天相,并不会有事!然若你整日动火伤神、喊打喊杀的,于他倒是真格不好了!”
“至于是何人!总会水落石出!有你父亲在、有我在、有垂伯在,你就不必忧心找不到真凶!”娘子说的既是真话、也是假话--只要能拖得些时刻,她总能想出一个“万全”之人来顶了这个祸缸!
“那梦中之事便不会成真了?”盛馥蓦地又问了一句,倒像是有卸下千钧之担之感!
“只要你不去招惹刘赫、便是不会成真!然若你死性不改,那也必成难说难描的难堪!”娘子忿忿地甩了盛馥的手--这个自以为清明确也是傻倒极致的女郎若是知晓了真情,可还会这般如释重负?
“终还是舍不得杀他!但凡有一线生机你便是舍不得动他!母亲劝戒你一句,莫要再给自己造孽了!”娘子教训着一言不发的盛馥,心中不免嗟叹自己倒要替那孽障隐瞒掩饰
可也是于理不通!娘子又是犯疑:若上世只有仇怨,今世怎会一直有那些不明不白的情愫不断?这其间到底是何等样的纠葛,我可是待宝明阿尚来了再议、还是自己姑且先试一试去探了看看?
娘子思绪满腹地带着盛馥一路长驱直到了她的院中。她让初柳、绿乔服侍着,自己一个转身就飞奔进去,只几息就捧了一个物件出来!
“你时时刻刻带着,一点都不能离身!如此在宝明阿尚来之前,也能保你们母子无恙!”娘子将物挂在了盛馥脖颈,“贴身带着,带在心口处最宜!”
虽然盛馥只在初柳帮她将这冷冰冰的东西从领口垂将进去的时候惊鸿一瞥,却也是看清了,这正是那日盛为为之挨训之物--不知为何料制成的葫芦!
说来也是奇特,一般玉石贴身也需得几息才能转暖,而这似坚冰样寒冷之物一旦贴着了肌肤便像是与之融为了一体,竟然丝毫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这几日你也莫回王府去了,就在家里住着。齐尔永爱来就来,不爱来就让他独守空房去罢!”娘子见奭瓠终于悬在了盛馥身上,好歹也是松了些神、安了些心!
“母亲!这葫芦不是外祖家的信物,难道还能驱邪避凶?”盛馥忍住了想要把奭瓠拿出来好好研看上一番的心思,却忍不住要问她母亲,“这般我便是不会再回那梦境去了?”
“当然!”娘子很是得意,“此物是有大道行之人加持过的。这非金非铜非铁非石的料子也是时间独一块再寻不着!而今虽是要等了宝明阿尚到了才能超度了那冤灵一劳永逸,但于那之前,此物也足以能保得你们平安了!”
不知是母亲的话安慰了盛馥,还是到了家中自然泰然、或是那物真有神奇,盛馥竟然觉得这几日的浑噩之感像是正在一丝一丝地游离而去,自己逐渐清明了起来!低头再看自己一身寡淡之色--但觉无比碍眼!
“尔永定是会来的!”盛馥与娘子道,“但凡刘赫有一点危及尔永的,我就定要取他性命!因此母亲也勿要乱猜我与他首尾难断!”
“就如此事,我只是受梦境所惑他会于尔永有害,便是要杀了他以绝后患!”
“馥儿要杀谁?又要绝什么后患?”陡然间郎主清朗之声远远传来,害得娘子脸上一阵青白交替,“精彩纷呈”!
“我都不曾决意好要怎么与他说,他便急匆匆地撵来了!终究女儿是他的心头肉,哪里容得她有一点闪失委屈?!!
娘子暗自思忖着、勉强端起一个若无其事笑脸朝向郎主--唉进退皆是维谷,我要怎生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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