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卉繁自携着凌旋回到了驻地,面上是欢喜着“大功皆成”,暗地里却抑不住地开始忧愁起两事。
这其一就是而今她身处北地之“忧”了!
虽则论起来她“偷自”戍守南北边界,原是与至尊商定好的“戏本”,然她这全然不“照本宣科”的行事之法想来定是要遭至尊诟病,回去少不得是要有一番纷争!
“至少我不费一兵一卒替他办了桩大事--寒朝自此以臣弟自居,年年岁贡,难道不好?”她这般想着,“可若要是他翻脸不认、只说我不好的,那我出宫便罢!本也不愿在那地方呆着,日日看着那些人涂脂抹粉画斜红的,甚是无趣!”
李卉繁于此事忧是忧、烦归烦,可毕竟齐允眼下并不在跟前,也是拿不了她奈何,再加上她那本来就有相机行事、临机制变的性子,故以想起了便愁一愁、愁厌了就以“届时再看”聊以自解,并生不出太多的怅怀。
与”远在天边“的一忧不同,这二“愁”却有燃眉之势,她必是得想出应对之策才能解愁。然这桩本不是自己生出来的“祸端”可大可小、大小之别也仅限于刘赫的一念之差李卉繁咬着笔杆整整思忖了一夜,终而秉着“君子之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的“泼赖”之性,在写与刘赫“岁贡之需”的“公文”末尾轻描淡写地添了一句“陛下需知那殿中画屏于乱中损毁、望勿责,可估价而陪!”。
是的!刘赫而今再不是什么赫公、耀王殿下,而是北地寒朝的三世君王“延帝”是也,故以需被称为陛下!
自那夜腾蛇现空、“奉天命”罚没了拓文帝的性命,刘赫便凭借先先帝遗诏、玉圭、先帝“罪己诏”,亦然也是“奉天命”地继位于“乱世”之时。
此时朝堂诸臣已无有敢质疑之人--再要于这名正、言顺、顺天意、得民心四角齐全之人有疑?难道是想去与那些化灰的人作伴?自是不能!
因此自那夜起宫中就是一片慌忙!众人皆愁这一边是新帝需得登基,那一头却是有无数均需国丧之仪的丧事要办--在寒朝这“库空、人穷、物尽、气弱”之时,倒是要怎生调停才是适宜!
于是有人指望平中王能再次“慷慨解囊”,然这老儿面对试探询问不是装傻便是充楞,一反之前的豪爽之气,像是要做定了“一毛不拔”之人。于是又有人想着各人各家再是捐些募些然之前已然被“掏空”了的贵胄高门乃至诸臣们,也是大都捂紧了钱囊、只是一昧哭穷!
此时恰逢刘赫与群臣议事之时。这“新帝”像是有先知先觉之能,落座首道便是“国难当前、多事之秋,朕登基一切从简,只需礼成而不拘仪。至于宫中诸多的国丧之事,众卿亦无须烦忧。朕自会筹措钱物来办!”
听闻陛下要于这耗费甚巨之事大包大揽,众人高兴之余却难免将信将疑这一贯“穷酸”的“耀王”,哪里能得这些银钱来办成这许多“大事”?可疑归疑、忧归忧,终归好在任是谁皆能就此卸下一肩“重担”,故而也是能遍生欢喜,大呼“陛下圣阴”!
刘赫却像是不爱听那颂吹之声,只淡淡一笑再道,“君臣议事无需拘泥于虚,君不应以谄媚之色妄断臣之良莠,卿更无需以几句称颂之词以表忠心。众卿须知国乃吾等共有之国,这‘圣阴’二字应许以制国策、施国策之众,而绝非是朕一人能担!朕与众卿乃是砥砺同行之人,勿忘!”
刘赫寥寥几言另在场诸臣耳目更新,心下不自禁地就升起些许久违的豪迈之气、作一作“若奋发会如何”之问。然那来日方长之事毕竟比不得眼下要议之事紧要,纵然再是为难生怯,那还是得议。
这为难生怯之事,自当是改元所需新帝的年号以及先帝的谥号了!
尚书令先呈上了拟好的年号,道“皆是臣等按着天示之意拟商量着拟的”,不料刘赫看都不看便驳了回去,道是“朕自定年号为‘延煜’,谐羽王名音,表我寒朝如日升腾、光照满世,延绵永世之意,众卿以为如何?”
以为如何?诸人自然是以为“极是适宜”!于是大寒新帝年号一锤定音、又了却了一桩社稷大事。然这其一既了,其二便随后而现。要知那才是真正叫人“为难生怯”之事,而这难就难在“则子议父,臣议君也”之规--倒是怎生来定先帝庙号、谥号!?
实则他们于先帝的庙号、谥号也是有拟。然方才见刘赫于年号之事胸有成竹,倒是踌躇起来他们这里拟的可是能称新帝心意,且这“心意”但不是“好得够不够”,而是“恶得可曾够”!
其中庙号原倒是不难。按照“祖有功而宗有德”之规,即便“高宗”万不敢用,也无非就是“太宗“或者“中宗”之别、并无太多需得犯难之处。可那谥号却着实令人头痛--虽则拓文帝也曾是抱负满腔、励精图治之君,然末年昏聩顽盲,早不复当年宏图之志。复加上他冒称“羽王”、“残害”当今陛下最终引来天罚可不就是逃不过一个”德不配位“之名、什么谥号都要担当不起!
于是又是尚书令呈上了奏折,所幸这回刘赫并不曾拒而不看,倒是拿过了、翻开了做了仔细阅览之样。可众人见刘赫只是蹙眉、叩指,久久不曾示意一、二,不免面面相觑、揣测着“可是不够显恶?”
“此些皆不堪用!”刘赫终于开言,随手又拿起御笔在奏折上写下一字,“就定此字罢!不亏不枉、不增不减!”
尚书令急急忙忙接过了一看,只见一个“恢”字跃然纸上
“《说文解字》有注--恢,大也,《集韵·灰韵》中又有释‘恢,谓志大也’,此可表先帝初时心迹,极为中肯。然老子又有言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应了先帝天罚之劫。果然是不亏不枉、不增不减!”
尚书令言罢由衷地露出敬佩之意,深深地鞠了一礼“陛下圣阴!”
此刻又何止尚书令在由衷而叹,在堂之人哪个不是于这“新帝”有刮目之意!他否了“厉、憾”等一昧贬低之字,独用了一个既好亦坏的“恢”字且不论此人学识渊博,仅凭这“恩威并重、循名责实”的气魄手段,便不是当日亦为新君时的拓文帝可以比拟!
“庙号便用太宗罢!”刘赫并不理会朝臣们的“阿虞”之声,又是一言概之,“如此,便是议定了!”
既然议定,众人便要额手称庆此桩“为难”之事终以“皆大欢喜”而告,忙不迭得就要归去“各司其职”。不想刘赫却道“且慢”,又颁下了“出宫女两千、宫内一切用度五之去三”,“估税、鱼税,酒税,盐税,果木税等减半两年”,“开太学‘以养天下士’”等一系列政令,道是:一并颁告于天下!”。
瞠目结舌的诸人此刻却又忽然不敢告退而去,各自忧心着陛下可还会有诸如“士大夫俸禄减半、赋税增半”之令。可谁料刘赫再不言他,一句“劳烦众位爱卿。他事待戌时再议”之后,便率先起身而走,只留得一群颇有逃出生天之感的“中流砥柱”在堂上“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