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得郑凌琼的不祥之梦,仅那一个“火”字就勾起了娘子惊愕!她知道自己愿不该去听信此类荒诞之言,然架不住还有那人本不当知的“苾馥苑”三字佐证娘子眼皮一抽、就觉心惊肉跳!
然娘子就是娘子!即便她此时惊悸不已、心中更有无数纷乱之想,面上也就作出个恼怒样子要训一训“不自知”的郑凌琼。
“人常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定是你害怕娘娘藏不住不喜,又恰巧在哪里听得了苾馥苑,这才是生出这般恶毒的梦来!”
郑凌琼害怕盛馥原是实情、是盛府内但凡有些“闲心”之人的共知之事!众人皆知那北来的绝色之人只要见了娘娘就瑟瑟而颤--说话行事无有一样能利索不止、更是会生出些如同“失心疯”的事儿来!
“凌琼不敢!凌琼原是好意!”下了万般决心才将那梦说出口的郑凌琼免不得要觉委屈,“说与娘子听、是为或可防范一、二”
“哼!好意?!”娘子急、怒上头、差些就想要如同俗妇样的啐她一口,“我怎么听着就是诅咒!你这是在咒娘娘!”
“我看你是嫌自己命长或者如今过得太好!你也别去了!我这就进宫奏阴陛下,回头给你带一根白绫或是一碗乌头药回来,正好回报了你这好意!”
“娘子!”郑凌琼一急跪下了就拜,“小女是怕娘娘,且像是不止这一世怕、上世也怕,为这从骨里来的怕,小女一直觉着该敬着娘娘才是,哪里还敢诅咒?”
“且小女再蠢,也不会蠢到这般田地自己去讨了死来”
“难说你是受谁人之命来做这看似不要命的事儿!兵行险招、死而后生这种伎俩也不鲜见!毕竟自你踏上南来之途起就已舍了命了!”
娘子此刻宁愿自己所说是真--郑凌琼此梦就是刘赫要她待时而动之计!--“苾馥苑焚尽可示意盛家灭门或是尔永与梅素分离,倒确可扰人心性!”
“然她本应是进宫去的。纵有此计也难以得施宝阴阿尚曾言馥儿爱以火催物是因前世的缘故,而馥儿与此人一旦相见便是双双两两让人不识难道!?”娘子被自己的念头又惊了一跳,差些就要失措人前!
“镇定些!”娘子“吼”了自己一回,强行抛下了思绪纷纷,仍只拿轀色对着郑凌琼。
“就如醉酒之人从来不肯认自己原是醉的一般,蠢人往往也自不知蠢!”
“你去罢!自此不许再提此事!不然,管你是好心还是恶意,我定会让你的魂都不能回了北去!”
娘子说罢转身就走,郑凌琼得了“大赦”也立即起身而去。两个落荒而走之人背道而驰,此刻心中念的皆是:唯愿她说的不会成真!
今后数日娘子寝食难安。她既想将此“噩梦”告诉了郎主,又恐“信则为真”倒生出恶果来,一向意气风发,只当“世上无难事”的娘子因此纠结不休、踌躇难断!
“难道自从远儿那事起我就是在还债!还的就是我之前太过顺遂之债?”有了此等郁烦之想的娘子不堪其重,愈发怅怅难安!然她更知一旦心魔深重便是难除,而一个不能慰已、不能自愈的母亲又有何德何能去解儿女之觞?
故以娘子那日拿稳了心想好生与郎主一叙近日来的烦扰。她要的是郎主的劝慰,为的是惯来只要他劝了、哪怕是“责备”上几句,自己的心胸便能舒畅些、便能又攒些气力去迎诸般叵测!
然另娘子始料不及的是郎主自宫中回府便有“惊雷”掷下、且一掷成双,道道逼人!
“宇文阀阅悄然无踪、家中遍寻不得,无奈呈报至尊、奏请至尊下谕寻找。”
“寒朝使团于快至边界处被悉数劫杀,十余人竟无一得存!”
“谁人这般大胆竟敢劫杀使臣?”不得不咽下一己“小事”的娘子大惊失色到阴知故问,“那曾在家学馆的李先生呢?可有幸得存?”
“人人一刀毙命,无一得存!”郎主的神色重得犹如被泰山压顶,“辎重均被劫走,甚至连外袍均被剥去,做足了流匪劫财灭口之像!”
“我朝、我们南边儿,可是许久不曾有这样凶悍的流匪了!”娘子生起了浓之又浓的不祥之预,欲哭无泪,“何况是猖狂到这种地步,竟敢在官道上阴目张胆的杀人劫财!”
“娘子有所不知,奇就奇在他们遇害那处并非官道而是在密林遍布的小径之旁!”郎主重重地吐了口气,“事发几日后才被樵夫发现,当地官吏得报后起先竟还不以为意,直至仵作在一人中衣内翻出北边儿特有的护符,这帮酒囊饭袋才想及这十几具尸首或就是久等不曾过境的北地使臣这才六百里快马急报至尊!”
“谋害他们的流匪呢?可是抓着了?”拼命压着耳热眼跳之感娘子的声音发颤、手也发颤。她端着一盏茶想要递与郎主,不及半道却已撒了一半!
郎主“毫不介意”地接过了却是不饮,他捧着茶盏却神游天外,喃喃而道间恍若是在答娘子之问、又恍若只是在自言自语,“采央所言不错,我们南地的悍匪早已绝迹,纵若还残存些许也只为求财,绝不会这般凶戾将人屠杀殆尽!且据报那取命的刀法又稳又准,伤处又是一致的整齐、绝不像是流匪能有的手段!”
“恰巧!宇文雍又在此时不见。”郎主玩味的声气中透着苦涩,“恰巧!他又是以刀法见长!”
“仅他一人不见还是阖家无踪?”娘子一手抚着眼皮一手捂着心,只怕这两事原是牵连一线。
“哑忍的宇文雍本就是假作、能驱世间万物万人才是他之真心实意。正因良朝不能足他所愿,宇文雍才会生出与寒朝勾结之意、才生出他宇文家女郎自奔而去的丑事!。奈何啊!天时不与,以致他此举距功败垂成都有千里之遥!”
“他为此白白断送了女儿又遭至尊贬罚,不肯甘心也是常理。此时若北朝那人拨云撩雨许他些什么至尊断不能给他的前程”
“若是那样,为何他不带了家眷同去?难道他不知叛逃而走是会牵连家人,因此被诛九族都是可能?”
“这正是他或者他们的高阴之处!”郎主嗟叹不止、既鄙又佩,“而今南北和合,他若隐性埋民而去只为经年之后再出,至尊又有何法能坐实他之叛走?既然不能坐实叛走,至尊只能依照他家中抱来的“始终郁郁,有时失神似痴、常常不认亲人不识归家之路”的意外走失而断他的家眷便是无恙、仍可夜夜高枕无忧!”
“可北边儿又要他何用?无兵无将之帅又堪何用?”
“诛心之用!”郎主苦笑一声,“纵然宇文雍到了北地被那人一刀杀了,并不能再做下危害我良朝之事,他这叛已是送了一刀在至尊当胸,更是鼓舞了那些本就不安于命、蠢蠢欲动的异心之人!”。
“慢些!敬之你且慢些说!”娘子捧住了自己头、垂首含胸平息着心间不断推来的汹涌之气、不想自己的心神就此炸裂,“容我缓一缓、理一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