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例,刘赫为“囚”,断不能一马当前宛如率众之首。可而今众南地儿郎不知是为不愿为“北帝”“开道”、唯恐协长了他的威势,还是反为他的人主之严而摄、不敢贸然从而只一个个地紧随其后,倒是像极了“护驾”之人。
“成何体面”感叹罢了的十一叔见则生气,“阿正、阿良,你们且带了半数之人至先而行、另半数押后,要将他们夹在正中才不惧有变。且他能知道要往哪处去?你们也是论他去向何处都只随了去?”
阿正、阿良回了得令便领人小跑越前,两人皆有不忘嗟道“虽早觉不妥,然毕竟不是自己的人马,又怎厢随意号令?”
刘赫见两侧有队列蛇形而前,无需作想既知究竟。只是跟在他侧后的郑凌琼不阴就里,见有人齐刷刷地将他们围在正中,不由更怯得发颤。
“这是要去问斩吗?”她虽像是于死了心、却还是不甘就此死了身,“陛下方才不跑,如今再要跑可就真难!”
郑凌琼以为这话总能牵出些什么来,可刘赫听见了甚至连眼角都不曾往后瞟过一寸,仍只是昂首阔步。
“前一刻还要我同进退,这一刻却又成一贯要人猜的那个了!这性子又有什么意思?不就能换个大家无趣?”郑凌琼见状心生怨急,想起以前郑凌瑶说他“行事十有要保有万全”、“与其想让他说,不如自己多说些、瞧他应对再知究竟”将心一横就要用言语去激了刘赫。
“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去向哪里。陛下就甘心这样随他们处置了去?生死不论?”
“莫不是陛下早是料算好了的?不仅能跑还有人接应?奴婢求陛下可定要带了奴婢同去、因奴婢回去还有人要寻!”
“还是陛下知晓他们此刻只是要送了我们回江北去?从此陛下与恪王府井水不犯河水,这样的了结?”
“陛下好不易得来的皇位,真可论得上是弑父杀妻灭儿了就这样不要了?!”
忽然郑凌琼险些撞上一“物”,定睛看了才知是刘赫蓦然停步,显然已是为郑凌琼的末一句“心有所动”。郑凌琼拿两个手指轻掩着嘴、瞪大了眼睛只待他回头。她想着自己虽属慌乱无奈,可那句说来也确是太过溢恶因此刘赫此回或训或斥、或辱或羞,她都只能受而不屈。且这一番得罪,怕是更难要他带自己同“跑”
“呵呵!”不曾想刘赫只是轻嗤一笑便又举步往前,“朕来问你。你是否从来就以为你那表兄早已娶妻生子之说是乃朕之杜撰,而他是在有性命之胁之下才与你谎称?”
“啊?!奴婢表兄与如今的事儿又能有什么瓜葛?他又不会行军打仗的”郑凌琼被突兀之问问到茫然,可为“有错”在先、可为来日可期,她纵是脑中心里被搅得三缸清水六缸混、全然不清,也非得要答了刘赫此问,“奴婢以为就是陛下如今说的那样,他是被逼、无法,才浑说的!”
“何理?何证?何据?”刘赫依旧眸也不回,只蔑意地问。
郑凌琼气!“这还用问?这不就如你死乞白赖地只当恪王妃与你是两厢有情一样的道理?你又是有何理、何证何据?”可她自知万不能拿此回嘴--方才已是犯了忌讳、提了凌瑶,这会儿要是再拿恪王妃出来说嘴,只怕南边人不杀自己、倒先被刘赫掐死
“道理、证据么”郑凌琼在那里想了一个来回,又觉方才拿刘赫与恪王妃来比拟其实并不合适。她想好歹她与表兄是情愫互生,两人中并没有一个是一厢情愿的!
“那便按实说了,他倒也拿不住什么!”郑凌琼心意一决,张口即是,“奴婢表兄与奴婢自幼有情,早就订了婚约的。再说他只是个乡野村夫,拿来配奴婢只有他的福气,哪里还能负心?”
“呵呵!”刘赫又是一笑,笑得郑凌琼如沐三九寒风、冻彻心扉,“原来凭的是儿时戏言!”
“你可知你素来只当他是高攀,因此只认他于你理应感恩戴德、矢忠不二,却从不问他心所想、他肩所负,故以你从来不知你于他只是横祸一场!”
“陛下胡陛下不知道,奴婢在庵中那些年,他时常会来瞧奴婢”
“一场只为不贪既失的露水情缘!”刘赫每说一句就愈发让郑凌琼心惶,“他只知你一世出不得庵去,到底既不妨他猎艳又不碍他聘女适人,故以论是何等誓盟皆可随意而出”
“既有天下首美投怀送抱又为何虚掷?况且时常还有财帛可得--他一届被称一副好皮囊都是受之有愧的贱民贫夫,又是何乐而不为?”
“你!陛下怎么知道财帛之事?!”郑凌琼容颜灰敗、双腿承重艰难,“这事儿,这事儿他怎么怎么?”
“当初朕传他来,他只当东窗事发是为你偷盗钱财却要拿他问罪”刘赫轻飘飘地道来,似在说一件十分好笑之事,“朕还不曾问得一句,他便已将你描绘得不堪入目、并道他早已洗心革面、成家立室,与你再无纠葛。”
“他还道他于那些财帛并不知内情、只当是自正途而来、又是你执意相赠,故以若是有诈、有欺、有盗,罪全在你、而与他分毫无涉!”
“不会的!”郑凌琼不知不觉已泪落千行,“他不知那些钱财自哪里来倒是实情,奴婢确是不曾告诉了他”
“蠢钝之人,鱼木之脑!”刘赫讥摘中更有不屑,“若非偷盗,你一个庵中仆役何德何能可常有宫中之物?纵是不识,他拿去典当变卖之时也总会有人相告。且你赠他取又何止是一年两载?”
“故以你道朕逼迫于他、其实不然;你道他于你情比金坚、也是不然;你道你能与他长相厮守就更是不然终其然,即便你肯落低他还反不肯迁就,况且你还只当自己本是纡尊降贵?”
“所谓‘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而你就是那反常之‘物’、既是那’妖’,于他就是祸!你拿他当是一生之赎,他拿你当是绿林之财。亦正是为这财字,他才愿担起这许多的年的祸”
“这意思就是,就是我于他是太过好了、好得不真切,因此他也只拿假的来待我?从来就是为了从我这里取钱财?”
“那些钱财本是为了我们日后过活才存的。奴婢若是想从庵中逃走,也不是不能。到时候他被有妻、有子的,被拆穿了,又有什么意思?”郑凌琼困苦地听着刘赫嚼文嚼字、几乎是搜肠刮肚才理清了乱哄哄的心绪,却还是不甘不信。
“你又能奈何?你难道不知私逃之奴终而会沦为何果?”刘赫眼眺远方,似已心不在焉,“‘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果如其言!”
郑凌琼惄焉如捣--刘赫所言纵然有理、纵然有据,可她依然还是不愿去信!她不愿去信自己甚至连给表兄“做小”都是不配,更不愿信那些花前月下都只是“钱物之易”自己可是与郑贵嫔一般的天下极美,纵观南北两岸如今也只有一人能够相当,不是天下人皆是该爱的吗?表兄又怎能不惜不爱?
郑凌琼边挪边想,终于捉着了刘赫此刻如此多言可是“与凌瑶说得不同”、也是“反常出妖”之举以为“洞察天机”的郑凌琼须臾间生出了勇气,追了两步与刘赫并行、一脸愤慨,“奴婢省得了!陛下是恼怒奴婢提了凌瑶又提了恪王妃,又清楚奴婢原只于此事在意上心!才是这般说了奴婢表兄,只为罚奴婢混说乱道。”
“‘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说的便是你与你的表兄!”刘赫心神似乎更为涣散,竟然手指前后的引押之人,“你可随意去问,朕此话可是有理?”
“这位”郑凌琼一个懵懂间当真要开口去问,然一旦知觉自己的前本后唱都已被人听了个仔细,倏忽就要七窍生烟。
“方才还不让我丢了北地的脸面,这会儿又是拿人送去让人家取笑。不就为了恨我?不就为了自己求而不得?”
“闭嘴!”刘赫蓦地站定。
“我偏不闭嘴!”郑凌琼蹿过去与刘赫站了个对面,拿起所有的心胆去看他的眼,“陛下既要丢人也就不少我一个。我也有许多的事理可说!”
“闭嘴!”刘赫忽然言低声摄,眼中却猝然燃起炽焰、跃动欢腾!!
“去就有序,变化有时。终而复始、循环无端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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