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恪王妃的骄矜专横、豪胆泼天本就是旷世有名,然她一贯体恤下方、慷概好施亦是人尽皆晓。据诸人所知,这“赏罚分阴”的恪王妃可是从来不曾拿人性命比过长短--而今一旦开了口、且反复两次,那此事便会作真!
这时众人垂头低眸,连面面相觑都是不敢。谁还敢当她这“提头来见”是在虚张声势?谁人又愿在奔波了千里之后只落得个身首两端之果?纵然此刻有人心中再有存疑不甘,也是知道将一声“喏”字入口只是迟早之差。而方才还为那统领侥幸、想他来日必然无事的同袍,现时已然惴惴不安、担忧起那人后日是否真会成了“杀鸡儆猴”中的那被“杀”之物,又揣度着若是第一个出列应喏,事后可会被笑作是“贪生怕死”
“喏!奴婢谨遵王妃号令!谨遵淑媛娘娘‘全凭王妃调派’之令。”
最先跪下应喏的是李卉繁娘子军统领,亦是被盛馥指作‘使将“之人。此女名唤无胭,原是李府中人,与盛馥亦是“旧识”。盛馥知她当年是凭借拉开了一张玄铁霸王弓得了李卉繁青眼,自此便从浣衣奴婢一跃成了“娘子军”中一角。也知早在李卉繁尚未进宫之前,她已是随着主子“南征北战”,且还有“北伐”中的她种种忠心贯日之举深得主心。是以这主仆两人其中的亲厚,除却索珠也是少人能及。
可此女除去勇武、憨厚、耿直、愚忠等等宜人之处,却是少乏了统领之人当有的机敏、筹划之能。盛馥实则知晓,之所以是她“临危受命”,正是为她少了的机智--无有机智便无有主张、无有主张便不会心生疑惑甚至抗命不尊而盛馥本就不需有心善思之人,因此“莽妇”最宜。
“你很好!起来罢!”盛馥手略一动,侧旁的初柳即刻就捧了个匣子出来,交在了无胭手中。
“这是王妃赏你们的。王妃道出门在外,只得从简。待等回家了,你们拿去添些衣裳、脂粉,或是买些玩意儿也好,只换个开心。”
无胭手捧沉甸甸的匣子,不用看,便知里头不是金叶便是金片--“向来恪王妃出手哪里会低过了这些去?”当即再跪下了拜“谢王妃赏赐”。
“喏!这是王妃赏你们的!”绿乔狠兮兮地也将一个匣子交在了禁军副统领手中,“实则是一家子人,可你们偏有两心,还不如哼!受这赏,也配!”
“属下万不敢受!”那副统领跪下了将匣子举过头顶,“属下谨遵娘娘号令,然属下万不敢受!禁军本属殿下,如今殿下不在,全凭娘娘调配”
“罢了!并不是给你的,是让你拿去分与下属!”盛馥淡淡然,“忠心还是少表些--我不爱听,是以也不能记,终究如何,我只能看!”
“都去罢!离开拔不得几个时辰了!”盛馥又摆了摆手,断了副统领再表之意,“我也乏了。”
于是那两人各捧一匣辞出,只不过一个怀德畏威、一个心有余悸。两人走出几步后又纷纷停住
“日后我们可要通力合作,且莫因为我等皆是女子,你们就全不在意!”无胭周身都是警醒之意,“你们连王妃都敢不敬,待我回去告诉了淑媛娘娘”
“哪里是不敬、分阴就是太敬了才怕闪失!”副统领欲哭无泪,“你想,若殿下是救回来了,王妃却有了好歹你也罢了,本就是淑媛娘娘的人,可我们呢?可还能有命?”
“这样说来也是道理,你们横竖是个死!”无胭就是不肯放过似得,“若不死,我还是要去禀了淑媛娘娘,治你们的死罪!”
“等等!小娘子你等等!”副统领锁住了眉、举起了手,“你说淑媛娘娘,可我们王妃方才说的是什么?李贵妃?可是贵妃?”
“呀!你这样说来--王妃好像确是说的贵妃!”无胭果然记起,“可淑媛娘娘何时又成了贵妃?定是王妃累糊涂了,错说了!”
“我可告诉你!”无胭脸一立、眉一挑,逼近一步,就差一把揪过去扯住了副统领的袍领不放,“你若敢拿此事去寻了王妃娘娘的吼思,先问问我答不答应!”
“错了错了!小娘子!”副统领被她的气势所慑,不由得后退一步,“你会错了意!”
“是错了!不是小娘子,喊将军!”无胭顷刻就把匣子夹在了腋下,双手一把抓上了副统领的领项,“你敢!”
“将军!无胭将军!”副统窘得无地自容,“我只想说,王妃必不会口误,定是陛下有秘旨已到或是你家娘娘有秘信前来边关路远,敕令由官道而来必快不过秘旨或是秘信--松手松手!莫必我与女、与将军动手!”
无胭侧头想了一会儿,撒开了手,“我还想过为何王妃这令下得这般急,这样倒是有理。”
“哈哈!”她忽然又在副统领肩上猛拍了几下,自觉笑得酣畅,“定是淑媛娘娘诞下了皇子,这才是晋了贵妃娘娘!哈哈哈!”
“小娘子、不不不!将军!既还不见敕令,便还不能喧哗。”副统领恨不得去掩了她的嘴,“左近有人,不可肆意!”
“有什么人?”无胭瞥了他一眼,“哪里有人?”
“呀!王妃私军中人、还有荣府游侠中人呢?”副统领左顾右盼果然不见旁人,“你可见了他们去了哪里?”
“他们本就不曾出来!你能寻得见?”无胭抱着匣子再无心流连,转身就走,“只有我们得了赏的才出来了,他们还不曾得赏,自然慢些!”
“是慢些!你的心思确是慢些!且不是慢了一些!”副统领看着无胭背影小声嘟囔着,“当谁不知指你领军就是为了你这‘慢些’慢到连此刻留在王妃处的才是她体己之人都是不知不懂!”
“也不知陛下与殿下是遭了什么难,娶得都是不解温婉之人!主子们不解温婉也就罢了,怎么连带奴婢们都是个个凶悍无常!”副统领有发自肺腑之叹,边走边叹,怎生都不能释怀。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是难怪!想那李淑媛,不!李贵妃,私自领军罚北,还自作主张签了个什么盟约回来,也是不罪无罚!她不知道那寒朝至尊乃是我们殿下眼中钉吗?枉她与殿下还有自由的交情唉!”
“再想我们王妃吧,当日还是盛家女郎时,好好的一座王府、她说烧也就烧了,烧了之后非但不罪无罚、反而是让恪王十里锦绣地去迎了她成婚
“因此如今我们掂一掂自己这一身的分量,可是能值得过一座王府去?若值不过,便安心听命,唯有安心听命才是尽忠职守--有那些人在,王妃的安危想来也是不愁!”
这副统领因是看过四处无人,是以走着叹着、再不曾回头看过一眼。他似入无人之境,却不知此境并非无人--那盛家二郎非但将他此刻之言听了个分阴,纵连方才两人之争也是一字未漏地悉数被他听了去。
只是盛为并非有心。他尾随而出,只为是与刘晔有约,而约定之时恰在此刻。他忽见两人争执颇是尴尬,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之时便只能隐身在那廊柱之后,满心只期那两人快快“闭口而出”。
然也想笑!尤其是偷瞥见无胭揪着副统领之时,他是真真想笑!他想齐尔永好“色”,是以用人不管文人武将都需得俊逸丰朗、几乎无一例外。而李卉繁则是“诸色不忌”,除却索珠外身畔似再寻不到一个周正的--更何况无胭乃是军中之人,那就更是一言难尽!因此当他看见一个黝黑高挑、健硕坚实的女子,俯视恫吓一个秀隽俊俏的男儿,个中古怪喷涌而出--终其然,他就是想笑!
“实则你们当要谢过疯婆,此去虽是莫名,或也有惊吓,却可保得你们性命无忧!”盛为此刻不能说与他们知晓,盛馥是让刘赫立下了“此去之军,只可造势、不可遣派开战”之誓,“且还有十一叔携部同往,若有拼杀,亡的也是庄中之人!二郎但愿你们届时能懂疯婆一片好意、苦心!”
“二郎!”盛为一心冥思,不知觉已到了校场,更是被那一喊惊了一跳。
“原来是萧将军!”盛为拱手为礼,“将军为何在此?”
“末将是来验看送念哥儿并方娘子回去的马车可是妥当!”萧将军一鞠而下,行了个拜礼,“路途遥远,我等又不能侍奉在侧唯有念哥儿好好的,我家女郎在天之灵才可安歇。”
盛为本想说一句“无需多虑”,然听罢了却只能以笑作答。是啊!莫念这小儿郎是盛家的长孙、更是萧家的独秀--且盛家将来是可不乏孙辈,而萧家除却莫念外便再无一人。
“莫念深得家中疼惜,纵连恪王殿下亦然视同己出。二郎虽然不才,然也会尽其所能教导、爱惜莫念--不负大嫂所付,更不欺萧家所期!”盛为又拱了拱手,“将军安心!”
萧家军动容,正想再与盛为说些什么,却被一声“盛二郎!”打断。两人齐齐往那声响处看去,正是寒朝臻王刘晔在疾步而来,而他身后更有两人一步一趋地紧随其后。
“哈哈!”骤然盛为听间萧将军与刘晔身后那名唤阿凯之人齐齐大笑、满是欢欣
“呀!啊呀呀!”。
“这两人之况已让二郎凌乱,那牵马的小子又为何惊喜不已?”盛为实在莫名不止,不禁迎上前去,“这是什么二郎尚解不得的扑簌迷离?殿下可知是什么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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