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少成若性,习贯之为常”。盛馥自幼钟爱忖量,往往思绪一起,任它再是无边无际也定要将自己“渡”到了彼岸才肯罢休。可而今却不好“渡”!她愈“渡”愈觉得自己是在寻了梅姝而去,纵是到岸了,也非她之所在。
“既已知她秉性,为何还要听她的浑话妄言?既已决断了再是不想,又何必再受其扰?”盛馥咬住了牙,“而今唯接回尔永才是紧要之事,余他不应再想!”
“让你们去喊了二郎来,并不是为他私自决断了什么,因此我要责他、骂他。而是我们当真耽搁不起这一日的功夫!我并不能全然仰仗了北人、亦不会将我之所计与他们和盘托出。实则一拆为三、抵有先后亦是为的此理。”盛馥不再气急,甚至格外耐住了性子与两个丫鬟说了缘由。
“他当还不曾说与大家知道罢?至多也只跟十九叔他们说了?”盛馥刻意淡去了刘赫不提,亦是为了止住另一处的思绪翻飞。
初柳与绿乔暗叫不好--如今何止是十九叔他们已得了令?根本就是人人皆已得令!她们为避主子尴尬,本就不曾说出“二郎来时,延帝也在”之事,而今就更不得说“原就是延帝想了要歇一日,二郎应允而已”之话
“奴婢去看看二郎可能喊得醒!”绿乔起身对盛馥一礼又看一眼初柳,“初柳你且伺候了娘娘吃茶、吃饭。”
初柳会意--如今除了让二郎顶缸也是别无他法。谁让他们走得急、既不曾交待了说法,又笃定主子绝不会醒在他们回来之前呢?
“绿乔!”盛馥忽然叫住了绿乔,屏了一息才道,“那时我累过了,竟是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若重了,你莫记得!”
绿乔一滞。主子说的岂不就是方到庄子时她呵斥自己之事?她既说自己记不清前事了,却偏还提了这桩,为的不就是怕自己委屈绿乔眼圈一红,垂着头转过身,“娘娘说的什么?奴婢怎么全然不懂?娘娘既不记得了,奴婢就更记不得了!”
绿乔说罢就走,唯恐落下了眼泪让盛馥看见。她本性刚韧直快,哪怕年幼时跟着族人颠沛流离、饥饱不定时都鲜有哭泣她问自己而今是怎么了?怎么动不动就眼涩鼻酸,活脱脱地就转了性、成了个嗜哭之人!
绿乔抹着泪出了院子,蓦地就“哎呀”了一声!说是去找二郎,可她既不知二郎、刘赫乃至郑凌琼是歇在何处,更不知他们如今正在哪处炼药,这倒要去哪里寻人?绿乔左右一瞧,抓了个庄里的小子就问“你可知道二郎正在何处?”不想那小子磕磕巴巴地说了良久,除却“小子奉命在这里伺候”之外,什么都是说道不清,倒把绿乔听得目瞪口呆!
“你带去找了你们管事的罢!”绿乔不想为难这个常年里见不着“外人”的小子,想着庄里的管事总该一清二白地知晓二郎是在何处。可说罢了她又后怕--这诺大的庄子,若是那管事的是在远处,就凭自己这已是磨伤了的两条腿,走去可是要格外辛苦。
幸而不远,幸而她跟着那小子稍稍地七弯八绕就寻到了管事。可那管事听罢了问,也是两手一摊;“小娘子,二郎若在住处小人还可带路,可如今二郎并不在住处,小人还真不知道!”
不知道归不知道,那管事又岂能得罪了主子的“宠嬖”?看见绿乔气急,他当下就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道是“顶多两柱香,小人必定替小娘子必然寻着了二郎!”绿乔不信!她想就算骑了马在这庄子里绕上一圈,也不是两柱香便可得的。可再不信也是没奈何---“并不是我要寻二郎,原是王妃要寻二郎!”绿乔吓唬罢了,也就只得静心等着。
可她等着等着,又等出了火气。为何?因是那管事只在那里给绿乔端茶倒水、又是拿了果子来吃,除去一昧地献着殷勤,并不出去寻人“两柱香可快得很!”绿乔哪里有心思吃茶,边提点着管事“你切莫耽误了事”,边想着“此处若是府里放出去的人的地界倒也罢了,若还是府里的,我定要告这庄主个懈怠之罪!”
“小娘子莫急。说两柱香就定是两柱香!”那管事笑得眼睛都成了缝儿,把绿乔看得格外嫌恶,“你们别不是拿了几个铜钱爻一卦,来断二郎在哪儿吧?若是爻卦的,两柱香也是久了点儿!”
绿乔拿话去噎人,可那管事确是不哽!他仍是笑眯眯地与绿乔说,“此处穷山恶水的,庄里人除却挖矿还懂个什么!漫说爻卦、我们纵连八卦都是不曾见过!都是些粗坯!不过粗坯也自有粗坯的法子小娘子若不怕呛的,就跟了小人来看!”
绿乔撇了撇嘴,站起身来就跟着走;“自然是要看的。不过寻人何时又成呛人了?若说爻卦、八卦还有关联,这寻人、呛人可是牵扯不到一起!”
可果然呛人!绿乔方跟着管事迈出门去到后院,就被烟雾熏绕地涕泪齐流--好不好地,又等同是哭了一场!
“这是烽火狼烟?”绿乔边擦边咳,边咳边问,“这味道可不像是哪种木料烧出来的,太是呛人了!”
“小娘子好见识!”那管事的双眼还是只有一条缝,“这些坑里烧的裹足了洧水的木料,也没别的好处,不过就是火旺些、烟大些!”
“又不是军情,烧个狼烟便能寻到人了?”绿乔憋着气数了数,那院里共有九处坑洞,而今正燃着五处“难不成这几几之数还能替了字去不成?”
“小娘子当真是好见识!”管事像是除了这句便不会旁的夸人之词,“这烟确是能替了字去。平日里庄中人一半是在矿中,一半散在山里--矿里的倒也罢了,反正他们也瞧不着。可山里头的与留在庄中的,就全凭这烟字互递讯息。”
“怎么替?”绿乔虽是惊叹却还有不信,“这烟也不能凭白就化了字出来罢?”
“那是不能!可怎么替,恕小人也不能告诉了小娘子去!小人只可告诉了小娘子,自主子们来,小人们便用狼烟来应主子们的不时之需。这不!还真用上了!”
“用上了?可是有用?”绿乔一盘算应已是过了一炷香的时日,登时就没了耐性,“若真如管事说得那般,为何还不能寻了二郎来?”
“小娘子莫急!小娘子想啊,这散在各处的小子们见了这烟,先得去寻了二郎是不是在那地界儿,若是的,还要赶去掀开了罩着火坑的茅草毡子,再点火引燃都不得两柱香!”
“看看看!小娘子看,那处、那处!二郎是在那处!还好还好,还好是不远,小人喊小子们赶个车,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了。”那管事指着东边儿才刚蹿起的一股青烟,倒比绿乔还要振奋!
“那处是何处?谁歇在那里?”绿乔忍着呛、比着那处默默地勾画了一回,发现那里可是与盛馥的院子相距甚远,“难道是北地的延帝?”
“那处住的并不是那北边儿的皇帝!那处住的是那个能让庄子里的小子们个个直眼、丢魂的那个、那个北边儿的美人!”管事摸着下巴,很有寻味的意思,“小娘子你说二郎在那处作甚?两个一双都是才子佳人、少年风流的小娘子是否要想想,如今这一去,可是合当?”
“呸!”绿乔啐了一口,“那人是医,二郎在那里是为给娘娘炼药,况且那延帝也正与二郎一处!又哪来你说得这些乌糟糟的事情?”。
“好好好!小娘子说没有就是没有!小人喊人送了小娘子过去就罢!”那管事的笑容在绿乔看来可是分外揶揄,那话听来也是尤其刺耳“劳烦管事亲自送了我过去罢!”绿乔打定了主意,可是不能让他毁了二郎的“清誉”、还要连带着娘娘一起“风流”,“回头我定跟娘娘讨个功劳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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