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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八十一、休克己(1 / 1)

“孽缘?朕之性命?”刘赫怒意似敛,可阴鸷渐起,“无非就是朕若娶你便会挑起南北战事之说罢了!这等老生常谈就是你所谓之孽?朕那时或有顾忌是为朕还并非是朕、需得仰人鼻息,可而今朕还需得顾忌么?”

“你凭什么依旧认定朕毫无赢面、且定会输丢了性命?”

“是!你定会输丢了性命。我也不需凭了什么。”盛馥答得无有半点拖沓迟疑,”你难道不自知?你难道而今是可打得过齐允?既打不过你可能有赢面生机?”

“正是打不过,我才想你才需得行个‘拖’字!如何拖?自然是娶了齐允的皇妹,成了他的亲眷。如此至少可容你几年修生养息、厉兵秣马之期,而他顾忌帝王英名,亦不会轻易拿齐恪曾被你北朝掳走之事做了籍口、这一刻想起要打了寒朝,下一刻就发兵北上。”

刘赫诧异万分得看着盛馥,眸中全是不可思议之色。他的心一息上提、一息落下,一时生出要撼哭之想,一时又有欲狂怒之意,一刻劝服自己要“再秉克己复礼”,一刻又恨盛馥长袖善舞--“是可忍,孰不可忍”

“盛馥,你是当朕糊涂了?还是已然酒醉?你此刻所答,与你方才所述可是一题?为何朕记得此题只关乎我们,而你却又已去了千里之遥?”刘赫这时当真信了自己已然练就了百忍成金之性,其笑之苦涩,也只得他一人得体。

“我哪里又去了千里之遥?这分明就是一事!难道方寸我们不曾议过你与熙和公主和亲之事?”盛馥竟然也是错愕不已,“不就是一路议论至此的?”

“朕已明示,朕不娶她!难道方才你不曾听见?”

“你无需为我洁身自好!”盛馥一闭眼、揪着心说出一句她本是千万不愿之诺,却又急忙要寻了些什么来填补了那处空落,“且熙和公主、齐芬她并非寻常女子!一来她与宗室不合已久,二来、二来她有、她有类于‘龙阳之兴‘之好,是以”

“是以你这‘无需朕洁身自好’之说,本就是戏弄之意。”刘赫点点盘中所剩无几之虾,本就勉强绷住的镇定正一寸一寸坍塌,“朕愚鲁,而今才知你之深意。”

“你是自比为此冬日之虾,而朕!明知不该捕来却还是情难自抑--你当日曾道虾戏潜龙、果然一语成谶--朕不正屡屡自献要你来戏?”

“盛馥,盛馥啊!”刘赫抿紧了唇,像正勉力不将后话吐口,可到底还是拗不过心中那份蓄怨,“朕重的是于你之情,万事都以你为先。而你重的是什么,你可自知?你又可知、想知你思之终究、朕想之终究?”

“且抛下你那不可探之思不论,只言朕而今之观--朕与你论情,你避闪。与你论理,你又强辞。朕不得不疑你所谓的情意、爱恋,只是为了一步一步将朕拖入到深渊之中。”

“哦?譬如?”盛馥收了本就强装的笑颜,“洗耳恭听。”

“不必恭听!朕不敢当!”刘赫如常时伸指叩了叩酒缸,然那神情却让盛馥倍感陌生。

“而今虽然良朝上下皆知是宇文雍掳走了齐恪,然而宇文雍为何叛国逆君?可真会有人问了真相?纵有人问,其果还不是由于朕的挑唆怂恿?”

“至于那和亲之事,也不过是你平衡利弊之筹码罢了一个离经叛道的公主,朕若娶了,又传出她不忠于良朝宗室之事,岂非又是朕的‘功劳’?”

“呵呵--如此论是如何,朕都已成良朝同仇敌忾之人,但凡爱国忠君者人人得而诛之!”

“你要的便是如此吧?--于你来想,齐允必念国耻、必记家仇,难道不报?而朕又何以去抗?朕若不能抗,就势必要借助于你、听命于你。原来你所谓对朕的情意只是用之、耗之?朕于你始终都只是一可用之物你就不怕朕心凉透?”

“或者,本就是是你欲将朕杀之而后快?又不愿担此因果?”

刘赫说罢悲怆难抑,一口喝净了坛中之酒,再高喝一声,“初柳,与朕拿酒来!”

盛馥很是莫名!她很是不解刘赫的“诡计”之说须臾间是自何而来。她知晓“大事当前”,自己当是与刘赫好生说了释嫌,然她那争强好胜的秉性却又道“不许”--“他莫名执拗于无端之说,若我此刻气馁服软,后事待要如何?不如就按往常般不予理睬,少时他便能醒悟自己生得全是无稽之想!”

“刘赫,你可知你说得是什么?你若不知,我容你些时刻细想,待想清了再与我说话!”盛馥冷冰冰地掷出几句,两人就此各自阴沉,像是全然不见初柳已战战兢兢地捧了酒进来,转身要走却迟迟未动。

“陛下,奴婢劝您莫再与娘娘闹了!”为了主子,初柳还是决意再“僭越”一回,“想先前在云城时,陛下与我家娘娘虽不常有欢声笑语,可娘娘至少平和。如今陛下与我家娘娘但凡要在一处,必当会吵,必然要闹。这吵闹伤情不说,更是伤身。我家娘娘的身子已是大不如前,陛下安能忍心?”

“她于朕有情吗?”刘赫拍开酒坛,一饮又既过半,“是以要伤也是伤朕的情罢了,你们当真在乎?--自然是不在乎的!”

“哼!”盛馥忽然讪笑一声“你要一心这般以为,任谁都帮不得你!你若伤情,请自去,我不留!”

“你要朕去、朕便去了?你还不认你于朕只有支使之‘情’?”

见两人如同小儿般斗嘴负气,初柳既是尴尬又是焦急!人都道是劝和不劝分,她也知娘娘此回定是有“要事”要与刘赫相商、不可轻易劝“分”--可娘娘虽还是娘娘,刘赫却不是殿下,因此眼下这两人还是不要再在一处才是正经道理。

“不如,不如陛下先回去歇息?待火气都灭了些,再来与我家娘娘说话?”初柳试探着问了,又添了句听似回旋实在是警示的话,“本都是困乏了,自然没什么好脾性。”

“初柳你去罢!”不成想刘赫还不曾说了什么,盛馥先就嫌起了初柳“多事”。她瞧一眼初柳,示意她且出去候着,“他要走自然会走,他要留我们也无须赶了他走!”

“奴婢遵命!”初柳一万个不情愿地退了出去,像是无意似得,将那半掩的门帘撩起得更高了些。

“都当朕是贼人么?”刘赫苦笑着仰天自哀,“奴婢如此,主人之心亦可藉此一观!”

“你这样深闭固拒之人,如此断定也不稀奇!”盛馥压抑的怒气腾得就被点燃烧旺,“我若要你死,何必大费周章?我若只是拿你来用--天下有用、可用之人比比皆是,又何必非你不可?你说你被视为贼人,你三番两次越墙而入,难道不是?”

“你说我于你无情?”盛馥骤然心酸哽咽,“我背负了于齐恪之愧、我耗费了甚巨的家资买了乞食军去助你平乱,无非就是要让齐允于你忌惮一二、不敢妄动。我这些良苦用心,在你这里都成了叵测的机谋了?就是其心可诛了?”

“好!那朕信你如何?”刘赫将酒坛狠狠地杵在案上,“那朕说,朕不愿与你鬼祟一时或是一世,不惜性命也要一争呢?若朕以为即便为此丢了性命亦然死得其所呢?”

“你为何这般执拗拘泥?”盛馥忍无可忍,冲着刘赫大吼了一声,泪珠潸然而下,“心中长存难道不好?非要你丢了性命或是陷入琴瑟不调、凤愁鸾怨之境才是你之圆满吗?”

“我与齐恪如何?”她指着自己心哭着道,“我与齐恪自幼情笃,可又如何?他偏过心,我离了意--而你呢?你难道就真不曾于你家中某位夫人动过真心真意?可而今又如何?还不是全然抛却,眼中只有我--盛馥!”

“可我盛馥若只是寻常家的女郎呢?我若不姓盛呢?我若不是你那念兹在兹的梅姝呢?你可还能如此钟情?你与我论情?不如先看清了自己可是懂情?”

旧事再提,刘赫心下恹恹。他虽知道盛馥于他的往事并不知情,然这一端亏负了两人之感,舔来却是着实卑劣。

“朕若不懂情,何苦如此?”他看着憋着抽泣的盛馥,不忍却又恼恨,“朕之所以于你钟情,只因你是盛馥、盛馥是你,你无须拿那些不存之事来扰已扰朕--与已诡辩,心神可累?”

“至于前世之说,任你信与不信,既让我等知晓那便是天意!再者--”刘赫再瞥一眼盛馥,又被她那不合身的大衫刺痛了心房,“再者,你与其忧朕之性命,不如先忧齐恪之命!”

“你待如何?!”盛馥泪水蓦止,还自噙在眸中的冰珠化作点点寒光、另人望而生畏。

“朕不会如何!”刘赫看着盛馥的眼,放下了最后一点不忍之意,却继续藏下了一桩可让盛馥“舍得”之事。

“不过,郑凌琼可曾告诉过你,你那好大哥为让你夫君昏睡不醒,用得是何种虎狼之药?她可曾与你说过,此药常服是会伤本?她在时可替你夫君换了药去,可而今呢?而今可还有人照拂你的夫君?恐怕他只能任凭你亲大哥荼毒,来日无多!”

“什么?”盛馥须臾间脸色煞白煞青,不肯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你说得什么?”

“何必?”刘赫举起酒坛,闻着酒香,声气犹如酒意铿锵,“韩非子曰‘凡人有所一同,饥而欲食,寒而欲暖,劳而欲息,好利而恶害,是人之所生而有也’而你,盛馥,是将他此言印证到了极致!”

“因此上你不必再问。因是明明是你听得了却不愿听得。当日如此,而今亦是如此!”

“你!你信口雌黄!鬼话连篇!你!你放”盛馥幡然惊醒,栗栗危惧。她识到自己果然从不曾对那“药”起意生心,又悔又恨又怕又愧之际竟连体面之词也是穷尽。

“是你在诓骗于我!你是愤恨我所谓的戏弄,是以要来诓骗于我!”一转念她又生侥幸,拍着案几就对刘赫咆哮,“方才你还说郑凌琼刁滑不可信,而今又拿她的话来欺我?”

“盛馥!”刘赫报之以怒叱,“朕无意无物欺你!事至如此,乃是天道,你信与不信皆是天道!而今你还道朕要娶你是痴心妄想,还不信我们才是两世的天作之合?”

“我不信!我告诉了你!即便他死了,我也不会随了你去!我会守寡一世、或就跟你信的前世一般,就此跟了他去!这也是天道!你信与不信皆是天道!”盛馥觳觫如腊月里被寒风摧倒的枯草,再有不甘、再是倔犟,转眼间亦是生机全失。

刘赫看见了她的痛、她的恨、她的悔、她的疚哪一样不是一览无遗、哪一样不是发自肺腑。此刻之她只是个寻常的短见女子,为了所爱之人不问缘由既可赴生死--“朕何曾得过她如此之情?朕为她殚精竭虑却终归不如只会高枕无忧的齐恪此意何在?此心何为?此情何续?天道何存?”刘赫第一回生出了“不如弃之”之念,蓦地气力全消、神智皆丧。他满眼看去只有一片灰茫茫的凋敝,寻不见一事一物一人可来填补些许他的荒芜。他不知而今自己是该冷笑或是苦笑--因他不可哭、不可掉泪--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帝王乎??

“好!朕成全你做贞洁烈妇!朕此刻就带了人马还朝,并传令北去、命你良朝撤兵南归。你买乞食军多少银钱,朕会一文不少悉数奉还--自此,永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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