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若盛家郎主要让至尊当堂禅位了,他便不配被称盛家郎主了!”李卉繁话落,彷佛看见失望之意在谢郦心面上若隐若现“怎么?你想当太子妃了?”她挑起眉揶揄道,“纵是郎主登基了、要立太子,也是立长!即便是论贤,你家二郎的名声可又及得上天人一般的盛家大郎?旁人又焉知盛家大郎究竟是什么货色?是以盛远不死便轮不上你那二郎,趁早收了那份妄心罢!”
“我们的志向从来就是要去做了隐士的,哪里就有东宫之想了?你这惊弓之鸟,而今可是看谁都像是要篡位的、要夺了你儿郎之地?”谢郦心听得李卉繁道说“不是”,固有失意却还是松下口气,那一霎的妄念也因此倏忽而去。然她也不想李卉繁再为此与自己纠缠,连忙坐下来借着斟茶扯开了话题,“郎主既不要至尊夺位,为何又直去龙椅坐下了?至尊既不曾被夺位,又何来你说的‘一蠢再蠢’?”
“盛家擅什么?”李卉繁吃了她的茶,却还是拿冷眼看着这一贯遇事喜好“叽喳不休”的俏女郎,“你不会答不上来。”
“盛家擅得可多,不知贵嫔娘娘这里说得是哪一样?”实则谢郦心于此问之答了然于胸,只是不肯说出来罢了。
“你这还不曾过门,就已偏帮起来了么?又不是让你说他们贼贤害民、巧取豪夺,有什么说不出来的?”李卉繁连着冷嗤了几声,又问,“我今日偏要你答了出来,说!盛家最擅什么?”
“最擅赚钱呐!”谢郦心睁大了眼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南北还有哪家能比得上盛家善于谋财?难道不对?”
“对!对极!对得不能再对,可盛家二少娘子容我再问一句,盛家谋财又靠得什么?”
“靠得什么?”谢郦心一派无辜,“地多、矿多、人多、各行产业均多不就是这些?”
“好好好!”李卉繁终于被气到语滞,她想要拿手指去戳了谢郦心的脑门,一刹又放下了只一拳砸在案上,“诛心!这二字于你就这般难以吐口?”
“那是友人间的仁义、下人们的效忠吧?怎么非要说成是诛了旁人的心了?诛心之说本就是些挨不上、沾不着的人拈酸造出来的,哪里就是了?”谢郦心说罢了又去揽住了李卉繁的肩头试图胡混,“你倒也有嘴说我偏帮盛家?不瞧瞧自己整个心都归了齐家了?”
“我一个违了本心去作妾的人,有心么?要心么?”李卉繁胸口蓦地懵痛,耳畔忽闻尖啸阵阵,“若要论心,我理当偏帮了盛家才是可而今为了我那孩儿却只能谁也不偏,只想着要保了他的周全。”
李卉繁是不肯轻易示弱显怯之人,可在此刻实在耐不住心潮一波接着一波地推起,待涌到了眼眸中,便全然化作了泪花。
“你若当盛家只是要至尊方寸大乱便是诛心之为,那就是错了!你若当我全心顾惜至尊,那也是错了。因为这些事啊、这些事”
谢郦心瞧见了李卉繁的泪珠子,蓦地起来寻了块帕子、装作漫不经心地搁在了她跟前,“论是这些事、那些事,你如今都是好端端地坐在我房里。且我信纵是天大的事、盛家也断不会为难了你与你孩儿。你既来寻了我,那就慢慢说来,我听着就是。”
“你不仅要听、且定要上心!”李卉繁拿起了帕子却不往脸上擦,只放在手中绞,“可坐稳了,往下的事并不好听。”
“宝阴阿尚说罢了那些陈年往事,至尊就浑身发颤到要站立不住。他扶着龙柱徒劳地喊着‘护驾’、‘谋反’,那样子当真是、是让人不能直视。”
“我那时差一些、又差一些就耐不住要过去了,可恰恰这时盛家郎主与娘子就起身了站到了至尊对面儿”
“贤侄!”盛家郎主挺胸负手,朗朗地喊了一声,活脱脱的就是叔父模样,“贤侄骤闻不敢信之事,惊疑诧异都乃常事不如稍安勿躁,容我夫妻将话说清,再做计较。”
郎主愈是气定神闲,齐允就愈发冲冠眦裂。他一双眼似就要迸出血来,又哪里能“平心静气”地去听了不轨之言。
“大胆逆贼!枉我高祖、枉我圣祖、枉我父皇百年来于盛家宠信有加,枉朕一忍再忍、一让再让,皆不能让你们怀揣半分感恩之心,终于还是要做出这等谋逆之事!朕今日死可死得、却万不会受尔等要挟!”
“此言差矣,何来要挟之说?贤侄既看了书简,既知当朝坐在朝堂上被称至尊之人原该是为叔而为叔既然当初不要那龙椅,而今也理当不要。”
“荒谬之言!无稽之谈!难道朕还该谢你容朕坐在朝堂这些年?”齐允悲怆而斥,“盛家郎主若光阴磊落,谋逆便谋逆了,何必要拿两家先祖死无对证之言来做籍口,何止是小人之心、何止是卑劣之为?”
“盛家从来与小人、卑劣等等无涉。若不然齐家先祖亦不会留下此书。”相比齐允的怒不可遏,盛家郎主笑容可掬、笃定地就像正闲话家常。
“且我若要取天下,随时随地、随心所欲,无需拿人说事来做籍口,无论是两家的先祖还是世间任意一人!”
“至尊聪慧绝伦,纵然不见眼下形势,实则也是一清二楚--不然当日何必要竭力促成尔永与梅素复合?哪怕尔永那时有千万个不愿?哪怕贤侄于先皇后竭力促成的这门婚事从来不满?不过是彼时贤侄自诩羽翼未丰,尚不能撼动盛家这棵大树可而今就能了?”
“可惜那时的贤侄亦然料错,料错本当只是尊皇兄之命行事的尔永、与跋扈发扬的梅素当真是能摒弃前嫌且恩爱胜往尔永这一颗棋子于贤侄,便是废了吧?!”
“可偏偏贤侄还要屡屡借着已为废子的尔永试探盛家--然尽管尔永不贪、尽管我盛家彼时也无他意,却还是不能让贤侄落不下猜忌之心。于是便有了今日今时”
“本就是母后害了尔永!依他懦弱之性,岂能与你们周旋?纵然他不与盛馥夫妻同行,纵然他才智过人又岂能敌得过拥兵自重、把持民生的你们?”齐允慌不择言、语无伦次,“你们纵容盛馥嗜好只手摭天之事,盛远更是在蜀中形同自立为王,整个大良在他眼中值得一看的便是朕的皇位!”
“朕容你们猖獗是为眷顾两家先祖情谊,不想全是枉费、还是辜负!”齐允此刻实在想去龙榻落座、也好为自己壮一壮声势。他虽不想为这些“逆贼”的声势所摄,却被“墨云”压身、始终不能往那里踏出一步。
“先皇后费尽心机要促成这门婚事是有深意,至尊难道不知?”
“盛家确是拥兵自重,却是恪守非攻兼爱之道--大不攻小也,强不侮弱也,众不贼寡也,诈不欺愚也,贵不傲贱也,富不骄贫也,壮不夺老也。”盛家郎主随着齐允的目光一齐往龙榻看了一眼,嘴角的笑意十分屑薄。
“盛家亦确是把持民生,然行的却是‘民生在勤,勤则不匮’之道,惟愿人人宴安自逸,岁暮奚冀是以良朝才能在短短百年内从战乱中平复如初乃至国泰民安。”
“是以盛家于良朝乃至于齐家何过之有?想来是无有的!既是无有、贤侄便当是无辞,不许多此一举,行些欲加之罪的蠢事。”
“朕何曾?”齐允咬牙切齿、颊上青筋抽动,“你们今日伪造先祖书简逼宫,倒是做下了狗急蓦墙的蠢事郎主口口声声尔永、尔永,难道不知掳走尔永、害得你一儿一女苦征在外的元凶正是盛远?而盛远这番苦心积虑不就是为了自幼觊觎的皇位?”
“朕纵然肯信郎主不贪皇位,却万不敢信盛远不贪、你们不纵!你们此来此行不皆是为了保全你的大郎?你们买通了朝廷上下、宫廷内外,不就是为了又朝一日能扶他上位?”
“不知盛馥、盛为知道真相后会做何想?”齐允想到了为了齐恪连自己脖子都能拿剑去抹的盛馥便就冷笑,“朕不知届时郎主要如何给盛馥、盛为交代?要如何给敬你如同父皇一般的尔永交代?更要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关于盛远我们自有计较。贤侄若想知晓,拭目以待便罢!”郎主还是那般怡然,“不过我夫妻二人皆信天理,断不会容得他胡作非为!是以家中无有交待二字可言。”
“呵呵!”齐允冷嗤,“看来郎主眼中果然只有长子、大郎。不如这般--只要郎主肯将盛远掳走尔永之事昭告天下、并将因由一一道清,朕便将良朝拱手相然于他,如何?”
“好啊!这个主意甚好!”接口的却是盛家娘子,“原本只要我们愿意也并不需得至尊禅位,不过至尊既然这般说,倒也使得。不过不如我们将盛远掳走妹婿之事昭告天下时,至尊也将先帝、先后暴毙的前因后果一同昭告昭告?有来有往,才是个理字、才能服人么!”。
齐允自以为此番是可扳回一程,但听得娘子话落便是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