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时辰之后,盛为并不“意外”地印证了他这所谓的“安排妥当”并不会当真妥当--他这去与不去、问与不问实则并不会两样。
早在初见那两仪时,盛为就隐约知晓他们此来岂止是为护卫“盛家二郎未过门的娘子”那等“小事”?且一旦听得谢郦心讲完那番“离奇的轶事”之后,更不必再疑他们之所以出世、原是与父亲与至尊道的“盛远我们自会处置“那一说有着莫大关联。
“既然原本二郎就不曾怀揣解惑之期,此刻又何须嗟叹一无所获?”盛为踱步而行,及目处竟是枯株朽木,眼中只见疏离。他向来自诩是一株任意之木、有时甚至自比是一株随意之草--只是此种自喻在素日里是能将盛家二郎逍遥自在的“风韵”表述得淋漓尽致可眼下、而当前,这番“美誉”却是与朔风弄寒一般,只能让人有彻骨之冷。
“若非参天大树便是注定了不能肆享骄阳,只许得些残羹冷炙偏还不得挟恨,谁叫你生来如此?”盛为举头去看腊月里懒散的冬日,却发觉那轮本该被酷寒浸润地毫无生气的淡金色圆,依旧是可耀武扬威地刺花了他的双眸。
“哼!父亲于盛远的处置了不得也不过便是闭门读书、蛰伏、苟且个几年罢了!若是二郎我犯下如此之错呢?父亲可否为了保全二郎而请出那份‘书简’便不可测咯!”盛为揉着自己眼嗤笑了一声,“盛远生来是参天之木,因此纵然整日里眼花神昏亦然不妨,而自己这般虽可栽遍原野却始终不得遨空之植,偶尔一见“天颜”就要惊惶失措--因而生来不同既是不同,天不予假、人不能改。”
“本是同根生,何成异样枝。”盛为篡改着曹子建的名句又踏几步,以此抒一抒那“不得志”之怀忽然他又停住,“不妥!非也!龙生九子尚各有不同,更何况凡人是也?二郎此比太过违和。况且大哥又何以堪比那曹子恒、他何时动过去我之心?父母亲于二郎也是不乏关爱之心,是以二郎又何须多愁善感?”
“哈哈!”他再一次混淆着自己、掩过了“吾非长子”之憾,“且他们奉父亲之命,是要将事物交代给疯婆,其间又关大哥何事?”
“盛为?!”正在院门前徘徊的谢郦心远远看见盛为踽踽独行而来,一下开怀、一下诧异,“怎么回来得这般快?”
“你为何不曾去小憩片刻?”爱人在前,盛为哪里还会拖沓,走而疾、疾而奔地往她而去,“这样的冷天,站在这里吹风何乐之有?”
“我想着来迎你,然不曾料到这般及时,并没有侯了多久,可况我也不睏。”谢郦心拢紧些脖颈间的裘皮,紧赶着跨了几步,贴着盛为站定了就笑。
一阵阵青木之香须臾间弥撒在盛为左近、倒比他自己身上的更浓“你既在此,沐浴怎么不使疯婆的东西,倒使我的?”盛为问得揶揄、笑得酣畅。
“谁敢用她的东西?”谢郦心用眼梢瞥了瞥盛为,“再者我身上若沾了你姐姐的香气,自己都是忍不了那份荒诞,还是使你的顺畅。”
“我自己搁在外面的,在路上都是使完了!余下的要去开箱子,麻烦了些,且等不及。”谢郦心唯恐盛为追问似得又补上一句后又问,“你去得如何?他们可说了什么?”
怀有“你让人去取二郎的来使便不麻烦”之想的盛为露出了难有的憨笑,“他们说了什么?确是说了些什么不如待进去了,二郎再细细禀给谢女郎听?”
“理应如此!”谢郦心刻意地肃了肃颜色、昂首迈步在前,“小子你好生侍奉着,本女郎有赏!”
桃红色锦裳摇摇曳曳地散出了朵朵阳春之花,如同从春里窃取了点点绵暖,柔柔地裹住了盛为就将要被冻成冷木的心。他应了句“小子遵命”便颠颠地跟上,屈身弓背的“下贱”模样把那几个正在屋内备茶点的丫鬟看得瞠目结舌。
“二郎日后这日子”绿乔行着礼、摇着头,顺带还看了眼连青,“往后你们可得多告诉些我们,也常让我们乐上一乐!”
“说倒是能说,只怕你们取不着乐倒置一肚子气!”连青挤了挤眼,“二郎在你们家可是精贵得很,可在我们女郎这里可就精贵不起来了。”
“出去罢、出去!都出去!”谢郦心阴眼里瞧见初柳跟绿乔两个脸色微变,忙不迭地就要哄了那些丫鬟出去。她倒不是担忧连青那两个“蹄子”多嘴引得初柳、绿乔不畅,而是怕那两人背后的主子日后会依着这些对她不依不饶--那可是盛馥啊!即便谢郦心自认不怕、可终究也是要“忌惮”则个吧?!
“好了!来禀吧!”
“外人”既散,谢郦心便拿足了“主子”的气势,一端大刺刺地坐下了,一端示意盛为“伺候”着、要给她斟茶递果子。盛为并不拿乔,乐颠颠地在谢郦心侧边上跪坐下了便端茶倒水,脸上尽是谄媚之色。
“奸臣!”谢郦心忍住了笑、骂了一句。
“二郎若是奸臣便定会有些手腕能套出尚贤、尚仪些话来,可惜不是、是以不成!”盛为哀叹着,“他们于二郎虽自称是属下,然这属下却颇有些董仲颖、曹孟德的意味!嘶他们回话从不斟酌,也从不给二郎留有斡旋的余地。二郎不禁要想,常日里他们与父亲、母亲相处可也是这般。”
“你父亲、母亲那样的人,又岂容猛虎酣睡卧榻之侧?他们必然是只忠你父亲、母亲的,且这等的忠可是与垂伯的庄中人忠于梅素姐姐更有不同。”谢郦心虽尚属“少不更事”之流,然经此一事,她于这等退可退得、守可守得、进可进得、迫可迫得,且探不出、想不尽“后策”之人便更生畏惧之心,畏惧到连自幼养成的亲厚也薄稀了许多。她竟断不得那些一闪而过的念头--“如此的人家,我可是当真能嫁?”即便心中阴知自己是万离不得盛为,也是依然不绝。
“是以他们究竟跟你说了什么?”谢郦心不愿再一次沉溺于那会让人窒息的心海,而盯着盛为不放就恰似一剂良方。
“他们要待萧将军来后再与二郎道说后话。与此之前只扎营不动、也无需为疯婆安危担忧。”盛为眯起眼、觉得自己当前有些神似刘赫,却又更宛如那二五不着的“东方舅爷”!
“不知大哥可晓得外祖家的渊源。舅爷既来寻过二郎,可也曾去寻过大哥?”他蓦然间想得出神,竟是看不见谢郦心已然递到他嘴边的果子。
“既如此便等着罢了,你再揣度也是无用!”谢郦心只当他是在为“一无所获”犯愁,因此拿了块藕糕就想哄他开心,“快来尝尝!我特意带来的粉、才做的。木樨之菽的藕,今年你们都是没好生尝过。”
盛为张口吞进了果子,诧异起这历来绵软清甜的东西如何而今嚼起来竟同蜡样“你听见萧将军怎不询问他是何人?也不问他为何不跟二郎一处?竟是已知的?”他忽而又有一疑,“是我母亲告诉了你?”
“你母亲只与我说了有如此一人,吩咐我见他时必要礼数周全些。他不与你在一处却是初柳、绿乔方才说的,还说算着这几日该是要到了。”
“是快到了!”盛为推开了另一块藕糕,心中踌躇起“而今事事有变。与萧将军同来的刘赫属下该如何待之?二郎该用还是不用”
“二郎二郎二郎二郎二郎二郎不得了了!了不得了!”一叠声哭嚎般的惊吼自远而近直逼盛为二人,惹得他俩面面相觑。
“财宝你可是要死?”绿乔追着进来,一脸不悦,“拦都拦不住,疯了不成?”
“别是馋得去摘了林子的野菇吃了!”叠翠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真要死了!”
“呸!且死不成!且遂不了你们的心。”财宝“忙中偷闲”地回敬了一回,掉转头又嚎叫起来,“二郎啊”
“啪!”谢郦心一个巴掌抽在财宝脸上、俏脸立起,“这样喊你主子,可觉晦气?再敢有一声,我就真让你死在当下!”。
“不是啊,奴才哪敢晦气主子?”财宝捂着脸冤屈不已,“二郎快去看看吧!去看看吧!可了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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