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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二十四、分所欲(1 / 1)

这一记旦夕惊变不亚于霹雳临头,然还不及怔忪、刘赫就知自己定是要摆出个今昔一辙的姿态来,因是唯有如此,方能不负盛馥“做作”之心。

可再是强自镇定,刘赫还是隐不去颜面上的几分僵滞,好在被旁人看去了,也不过就当他是又多了一回“失意”罢了,并不会多思多虑。

“她是从何而知?又是自何时而知的?‘并非盛远之人、也非萧家之人’,是示意盛远心怀愧怯、是以另寻人来做下龌蹉勾当,还是旁他?”

“安心?何谓安心?去?何谓是‘去’?如何去?又往何处去?”

刘赫的眼神片刻不离已然颐指气使地立在一群奴婢中的盛馥,满心满腹的疑惑竟将错愕震惶挤得似无立锥之地。

“萧家是在山野呆得太惯了,是以连见识、规矩都是粗拙了么?”盛馥却是在那里训人,再不曾转睛来看过刘赫一眼,“拿那样的步垫来给我......是盛远这些年太宽纵了你们?还是你们瞧着我并非是此地的主子,因此存心怠慢?”

在一叠声的“奴婢岂敢”的告错声中,又有人想伸手去搀扶一二,却被盛馥连退带躲地避开了。

“我方才已有阴示,不喜生人近身!”她听着像是真动了怒,回手就自腰间抽出一柄短刃来,“而你们一犯再犯,可是都是存足了不要性命的心了?”

“当初的燕于、鹭岑比你们如何?即使盛远偏帮你们,就真当我也罚不得你们了?”

于是呼啦啦跪倒一片,于是一个个都哭唧唧地告着“饶命”。在此番于刘赫看来怎生都嫌“惺惺作态”的情境中,盛馥忽而又道,“若不想死的,就即刻引我去见恪王、或是盛远。”

“娘娘也是有些奇了!这气生地,看着前后并不是一回事呀!”被盛馥方才那一眼“骇”得三魂去了二魂的郑凌琼,此刻倒是回了神,“且不是本来就该引着去见的?何必又要动刀?”

“不过那些婢子也是奇了!原本我在这里的时候也知道,盛家大郎可是听不得有谁有哭腔哭调的,必是要给丢出去的,可她们在这处居然哭成一片?”

“不如我再去劝劝娘娘?!”郑凌琼像问刘赫又像在给自己鼓气样的细声嘟囔着,“拿柄刀在手里,晃来晃去的,哪怕为了让别人忌惮,也终归是吓人!”

不出意料的,刘赫于她的话依旧是置若罔闻。郑凌琼左等等不来他一眼,右等等不到他一声,终于决心“只自己去”时,却被刘赫轻拽住了衣袖,阴阴就是示意“勿动、不去!”

“这就更是奇了!寻常陛下哪里能见得娘娘舞刀?”郑凌琼不可置信地去看刘赫,想问一问他“是否只怕娘娘更要误会了才不许我去”,却终究不敢。

“她手里可是提着刀呢!那些个婢子,看着又都是蠢笨至极的。若真惹翻了娘娘闹出好歹来......”郑凌琼到底还是忍不住忧心,只得轻轻摇了摇被刘赫拽住的衣袖,又低声喃喃道。

或是郑凌琼这份心意实在真切,真切到刘赫终于肯回了她一句“她自有主张。”郑凌琼虽还是混闹不清这“主张”究竟是个什么章法,可既然刘赫笃定到这般模样,她若还要执意去闹腾开来,反而是不是会有“心虚”之嫌?

“那便听陛下的。”郑凌琼带着些不甘不愿回话时,还不忘特意抽开了还攥在刘赫手里的衣袖。她可不愿有个万一、料不定的,又被盛馥看去“暧昧”、再给她展开个“骇人之笑”......那可是会要了命去的!

可刘赫于那片衣袖的去留是毫无知觉。他一心仍在忖度之中,方才那一拽一答,也无非是嫌郑凌琼搅局,并无他意。

盛馥此趟借势取闹,使他曾一度生出了“盛远为劝她知难而退、故意以假示她,而她又将计就计”之想,然总有莫名的迂回阻隔其间,让他想不通畅。

是以他又料想,盛馥或也拿捏不定真假,是以要借此探一探那班“既非盛家亦非萧家”之人的“容人之底”,还或想引了谁来、添些“知己知彼”。

“的确!他们兄妹再有龃龉,盛馥既闹,盛远也当出来相迎安抚。但倘若盛远不出......那么可否就能以为他与齐恪一般,业已是笼中之囚?”

“嘶......”刘赫被骇得暗吸了一口凉气,复想起盛馥见那私旗之后、连书信都懒得一看,在郑凌琼示疑时,她又只拿阻挠、讥讽以对......几乎即刻就断定了“她那时就已辨真伪!大致也是知晓了盛远亦陷囹圄。”

“何止鲁莽!简直就是灭裂之举!”刘赫尚不及细想“此事惊悸”,却先衔怨起盛馥的“政由己出”。

“阴知有变,理应就地拖延,待取了支援之后再行计议。然她只字不提,更遑论与朕相商一二?!这等无异枉送性命的贸然之举,她做来谓何?”

“她是以为他们既用佯诈、且见时并不取人性命,之后便不会发难了么?”

“她以为此地是盛家云城园子还是建康大家?兹要是她蛮横跋扈,便可所向披靡?”

“临行前劝朕离去,方才又道是'尽管去',此‘去’应是为让朕离了这是非之地--她是低看了朕之决意,还是始终以为朕不配与她一同赴死?”

“她还是怕朕扰了他们夫妻同行罢了.......是否前世如此,此生亦要如此?”

刘赫愈想愈气、愈气愈惊。“此来叵测”原是他意料之中,然“更是叵测”却绝非他之所愿。这一瞬,刘赫与自己那“不懂盛馥之心”,久别重逢,不自禁地,又陷入了苦楚哀痛似难自拔。他合上了眼,不愿再看提刀横目的盛馥,唯恐自己一时不耐,就要上前将她裹挟而走。

“陛下,门内有人来了!”倏忽郑凌琼一声低呼,打断了刘赫的胡猜乱想。他睁眼投目而去,竟盼来人是能一证盛馥与他原来皆是在游思妄想--却不是盛远,更不知是谁。那人不过是将一身遮脸蔽身的黑袍换成了他色,又与仆从何异?而当那袭竹青色一旦映入眼帘,刘赫的眼底心中却猝然就翻起了惊涛骇浪。

那人却没有分出一眼去看旁人,他急匆匆地径自走到盛馥跟前先行一礼,再道:“请娘娘安,娘娘息怒。这些奴婢要打要罚要杀全凭娘娘,娘娘只需得吩咐,在下即刻就办。”

“气郁伤身。因此娘娘也勿恼大郎、殿下不来。本当是一齐来迎娘娘的,只不过大郎与殿下应是听错了娘娘来的时辰,因此此刻尚不曾回。哦!他们原是行猎去了。”

“娘娘行了一路,也是劳累,更有风尘。不如先让奴婢们伺候了,该梳洗梳洗、该歇息歇息,待大郎与殿下回来时,也好相见。”

这一番话着实讲得太不要脸!非但阴晃晃的把“劫持掳人”描画成了“做客叙旧”,且还绵里藏针地告诫了盛馥“唯有安生些方得见人”。

盛馥大约也未曾料到,竟是让自己轰出这么个会“说话”的人来,因此听罢了不怒反笑。

“行猎?盛远与恪王殿下一齐行猎去了?我怎么从来不知他们两个是有行猎这个嗜好的?且还是在这个时节?”

“四季有轮转,嗜好可变迁么,娘娘!且娘娘于此地不熟,不知道在此时行猎的妙处也是有的。”那人显然并不在意自己道出的籍口、举出道理是否穿凿附会,他像是认定了“但凡说了便是真的,但凡给了理便是有理”,因此脸上话中无有一点心虚慌张。

“也没见个人进去回话呀,怎么他就知道了、出来了?”郑凌琼恰在此时又要嘀咕,“这一位,我也是不曾见过的!”

“陛下可觉得他的身量有些像了国师?”

又是一语中的。此人既出,刘赫就知应无需再问齐恪究竟为何人所掳、盛远又究竟为何人所囚。若再有疑,不过也就是“此人可是东方举?或是东方举何人”等寥寥之问。

“若他就是东方举呢?若他是东方举,而行下此事全然是为足朕心呢?况且他一早与朕有约?”又一忽变之下,刘赫身不由己地就地生出些妄想来。他全然忘尽了,东方举曾耳提面命地“教诲”于他“不得与恪王妃牵连干系,不然性命不保”,唯盼有人再能与他证上一证,

“确是相似。”他与郑凌琼道。

“也就是相似了。国师虽是油嘴滑舌,可断说不出这般牵强的话来,定要让人心服口服才好。”郑凌琼却还是一贯地不想让刘赫如意,“他与早在此间的青袍人同样是像,可那青袍人说话,次次都是唯恐失了尊贵的,是以也不是!”。

“不过就是个徒儿之流的,竟还是不曾出师的!”郑凌琼说罢还瞥去不削的一眼,可就在这一眼间,却听见盛馥正笑吟吟地说道:“你既说得有理,还不快些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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