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的沉默成功气走了赵昱。
接下来许久,花语和赵昱再也没见过面,到达钱塘码头那天,也是赵昱先一步离开,花语慢吞吞地后下船。
暑热在她们踏上土地那一刻便感觉尤为明显,江南不比北方,潮气和高温的双重攻击下,花语没走几步就香汗淋漓,赶忙让簪星就近买了把油纸伞撑着,才勉强能喘口气继续走。
“姑娘身体弱,怎么不租辆马车?”簪星练武之人没什么,但看着花语那走几步喘一下的架势,有点看不过去。
花语摇摇手:“没事,我撑得住。”开玩笑,在汴京就甚少租马车的她,会来南方就“挥霍无度”?
“接下来要面对什么都不知道,钱还是要省着点花。”花语已经做好了要打硬仗的准备。
因为!经过几日的思考,花语同意赵昱所说的,女扮男装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只是可能会面对一些麻烦,但若有必要,她不会白费了簪星教给她的技艺。
本朝女性经商不是少数,她何必如此庸人自扰?
坦坦荡荡面对自己,面对困境,才能获得真正的成长!
因着要在这里住上数月,花语也为了省钱不住客栈,直接在两家酒楼的中间位置租了一套面积较小的二进房,一走进去一目了然的小院子,旁边是半露天的厨房,以及一排的三间卧室。
“正好,你一间我一间,还剩一间可以做库房。”花语很满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二人开开心心地做了一夜的休整,第二天一大早,花语带着簪星先逛了逛街市,买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再到本该要查账的酒楼用餐。
花语先去了位处城中央的醉仙楼,听说这是钱塘最大的酒楼。看着满堂宾客,花语压下心中的狐疑,与簪星点了几个招牌菜式,安安稳稳地坐下。
簪星偷偷凑到花语面前低语:“这怎么看着都不像每年亏本的酒楼。”
花语皱着秀眉点头:“嗯,这其中猫腻大着呢。”
菜上桌,花语和簪星尝了尝,很有江南风味。
用完一顿美食后,她们俩结伴前往西湖,在湖边走走停停了一下午,日落西垂之际,她们走进一家名为靖水楼的临湖酒楼。
这就是第二家了。
与醉仙楼不同,靖水楼临湖而建,更添几分雅致。
格局装潢,桌椅摆饰,菜肴风味,竟比那醉仙楼还要强上几分。
“怪不得向许老板要了三次拨款,这环境,说是主子的行宫都使得!”落座点完菜,簪星瞅着机会与花语说道。
花语轻点一下头,眼神却落在不远处正在招待客人的跑堂身上。
簪星顺着花语的眼神看了过去:“这里居然用女跑堂?”
花语没给回应,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南下前许玥君给她看的这两家酒楼的“假账本”。
最后,整顿饭在花语的沉默中吃完,饭后还留下看了场钱塘有名的湖中舞——听闻那位能在水面上翩翩起舞的女子来自传说中的蓬莱仙境,得过仙人点化,这才能作水上舞。
一舞毕,全场掌声雷鸣,可见这火爆程度。
看完表演,天色早已擦黑,花语还发愁如何归家,结果发现酒楼门口有专门送散客的车马。
“服务这般周到?”簪星也惊到了,这待遇就是在汴京,不说望月楼,就是在樊楼也是没有的。
“江南玩的真花啊!”花语很中肯的评价道。
既如此,还有什么理由不享受一下呢?
顺顺当当抵达租赁的宅子后,簪星立马开始烧水给花语泡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真看不出来,姑娘昨天走几步就喘,今天倒是走了这般多。”
其实花语也是在硬挺着,此时松懈下来便觉得浑身都泛着酸疼。
“第一次给二娘办事,想做的尽善尽美些。”花语坐进浴桶中,热水瞬间包裹身体,整个人都透着舒坦。
看着也累了一天却还在给自己添水的簪星,花语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也去泡泡吧,今天实在太累了。”
“没事,这点子运动量,我可不放在眼里。”簪星不以为意。
花语将下巴架在浴桶边沿,眯着眼盯着簪星:“簪星,我想……”
“想什么?”簪星头也不抬地在试试水温,拎起一桶热水给花语添上。
“想……”花语鼓了鼓嘴,水下的双臂突然拍水而起,将桶边没防备的簪星溅了个彻底。
“姑娘!”簪星拍着身上的水滴子,一脸委屈,引得花语哈哈大笑:“这下子,你不洗也得洗了。”
“快去啦,泡一泡身体,可舒服了,热水桶放一边,我一会儿自己添。”笑够了,花语粉扑扑的小脸上满是水珠。
其实簪星嘴上说着不要,但心底还是有些想泡一泡疲乏的身体。
知道这是花语的好意,簪星暖着心应下:“谢谢姑娘。”紧接着再去烧水,回自己屋里泡澡去。
没了人在身边,花语静静地享受着这独属于自己的时间,开始回想白日里在两家酒楼观察到的信息,醉仙楼和靖水楼都存在着不小的问题。
一个隐瞒实际营收,一个多次申领巨额钱款。
相比之下,醉仙楼的问题要比靖水楼复杂得多。花语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或许应该先从简单的入手。
“靖水楼……靖水楼……”花语低声念叨着,脑海里不断浮现酒楼对应的信息。
靖水楼掌柜名唤郭安,北境人士,是许玥君当初还是随军医女时救下的伤兵,随后便一直跟着许玥君回到汴京当起了护卫随从,很得许玥君信赖。多年前先帝赐给当时的昱王很多江南商铺,靖水楼,醉仙楼,还有大大小小的铺子,但都不如这两家盈利多。
郭安很喜欢做生意,便自请来到钱塘,接管了靖水楼的业务,还娶了位当地的美娇娘为妻,日子过得相当红火,每年的酒楼进账也非常漂亮。按理来说,有郭安在靖水楼,许玥君是很放心的,要说是什么引起了许玥君的怀疑,还是那三次的申请数目太大了,按照汴京的行价,三次加起来,都可以再建一栋像模像样的小酒楼。
但是郭安毕竟在许玥君身边待了多年,在那最苦的日子里,都是郭安在为她忙前忙后打理琐务,许玥君是信他的。
因此花语此次来访,许玥君没有告诉任何一家酒楼掌柜的,而花语也没有直接入住许玥君在钱塘的私宅,就是希望能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查清这两家酒楼背后的秘密。
是什么,让他们做出不利于许玥君的事情?是背叛,还是无奈的谎言?花语不知道。
至少醉仙楼那边,表面上还看不出来有哪里不正常,而靖水楼……仔细想来就会发现,靖水楼里的很多安排都很有江南女性特色。
优雅别致的环境、美艳动人的水上舞,以及用餐后的接送车马……这是一个曾常年待在北方战场上的汉子能想出来的?
或许郭安那位江南妻子,也在这件事中担任着什么角色。想通了这点,花语便有了着手调查靖水楼的切入点。
“咕噜咕噜……”花语半张脸沉在水中,呼出一口气,水面就浮起一个泡泡,好玩的紧。
水温逐渐下降,该添水了。热水桶就放在浴桶的正后方,花语只要从水里站起来,稍稍够一够就能舀到一大勺热水。
只是当花语刚站起来,灯光昏暗的里屋里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以及一股淡淡的铁锈味。
血腥味!
这屋子有人!
怎么会呢?明明刚刚簪星在这里都没意识到有人,那就是趁着花语沉思泡澡的时候进来的!
花语立马蹲下去,用水和花瓣挡住自己,但又觉得要是来人意图不轨,自己待在这浴桶里不就是裸地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花语一咬牙,趁着来人还看不到自己,以最快的速度从水中出来,来不及擦干就赶紧裹上雪白的中衣,然后左右环顾,拿起刚刚准备舀热水的大勺做临时武器,眼睛死死地盯着声源处。
脚步声越来越重,花语越来越能明显感觉到胸腔内跳动的心脏,以及愈发粘稠的手心。
一个高大的黑影印在屏风上,花语的心脏好像跟着跳到了嗓子口,她瞪大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个黑影,手中蓄力随时准备爆发。
突然!黑影晃动了几下,竟直直地倒了下去!
“咚!”一声巨响响起。
花语被吓得整个人耸起肩膀,双腿跟灌了铅一样半步都挪动不了,高高举起的双手不敢落下,生怕那人从别的地方突然再窜出来袭击她。
就这样花语和那人僵持了一炷香时间,那人不动,花语也不敢动,更不敢高声呼救,生怕他来个杀人灭口,毕竟从影子看,那人是个高大的男子。
怎么不动呢?花语心想。
再紧张,举了许久的双臂也开始泛酸了,但花语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小心挪动了几小步,用大勺做“前锋”,深呼吸几口气,一个蹦跳就从屏风后出来,然后什么也不管地用大勺对着倒在地上的男子一顿敲打。
前几下几乎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但打着打着,花语终于意识到:这人似乎真的昏过去了。
仔细一闻,嚯,浓重的血腥味从他的身上散出来。
看来是受伤的老虎。
花语终于松了一口气,既如此……
“簪星!簪星!救命啊!”花语将大勺砸在男子的后背,边高声呼叫边往外跑,一点都不带犹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