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
汉阳造兴奋地吼了一嘴,乾二爷也满意地捋捋胡须。
不得不说,河神龛一脉在这一路上着实大放异彩。
“咦?”
汉阳造兴冲冲地探手拉拽,可哪怕是以他的蛮力,半晌都难将那金属圆环扯动分毫。
“拉不开?”
“蛮劲不可取,这盖子究竟有多厚实还不晓得,别白费力气。”
乾二爷示意汉阳造后退,随即命大家清理金属圆环附近的尘土碎石。
众人没有耽搁纷纷行事,没多久清理完毕,一块直径一米五左右的青铜圆盖彻底显露出来。
“井盖子?”
“咋可能,地道还差不多。”
众人七嘴八舌,唯有李娅掏出手枪,朝着盖子砰砰便是两记!
“疯婆娘,你做啥子!”
杨彪见状立刻大喝,可言语哪有枪快?
张守鱼搭眼一瞧,那青铜盖子已经被打出两道凹陷,隐隐还拖着两条划擦的尾翼。
“滑枪了竟然没打透?”
李娅对杨彪的喝骂充耳不闻,自顾自收起手枪一脸疑惑。
这结果着实不喜。
“这么近的距离,仅仅只擦出两道轻痕,足见这盖子有多厚实!”
司徒零神色郑重的说了一嘴。
“先前老朽还担心这盖子里会有陷阱机关,眼下看应该不会了,若当真有,刚刚那两枪早就触发了。”
“没准坏了也说不准呐。”
汉阳造从旁接了一嘴,乾二爷却摇了摇头。
“这是修墓匠人们的生路,又不是原本设计图纸中的死路,之所以会这么厚实,只有两种可能性。”
乾二爷话音刚落,张守鱼便接过了话茬。
“一种是本身这盖子就足够厚,厚到没有正确的开启方法下,暴力摧毁开启的可能性近乎为零。还有一种便是之前日本人使用过这条路后把事做绝,故意将这条生路堵成了死路!”
“就是这般。”
一老一少心有灵犀,一路走来到现在,张守鱼的解释已经无需乾二爷补充分毫。
“但愿不是后者,如若是的话,咱们可就都没生路了!”
乾二爷收起了之前的淡定从容,蹲下身子开始缓缓摩挲起青铜盖子。
盖子整体朴实无华,表面有些许起伏,隐隐有盘龙浮雕显现。
“整体是完好的,并未出现实质性破损,看来之前日本人里有高人,采用第一种可能性出入此地!”
“二爷,这个节骨眼就别分析了,可有啥眉目?”
司徒零有些焦急了,可乾二爷瞧了半晌,依旧是毫无头绪。
“这上面的青铜纹路,应该是某种极为精密的锁结,想要完全破译就必须找到源头,可眼下你们瞧见了,这上头纷繁复杂,看来应当是当初布局匠人的反制之法。即便有监收官发现此地布置,也绝对无法轻易开启此地,这将给一众匠人留下充裕的逃生时间。而这里的禁制老朽应该解不开。”
乾二爷说着说着便不再往下说了,因为他发现大家的表情都很颓丧。
乾二爷一时间也幽幽一叹,他皱着眉梢苦思冥想良久,最终还是晃晃脑袋来到一侧坐下,叼着旱烟杆子,一个人默默抽起了旱烟。
张守鱼见状心底发怵。
他能看出乾二爷已然无能为力,特别是一路走来到现在,明明一切逻辑推导都正确无误,偏偏在这最后的环节出了岔子,乾二爷这张老脸也属实挂不住。
当然了,眼下已经不是脸面的问题了,眼下更重要的是生与死!
张守鱼茫然站在青铜盖子旁,四周人们渐渐散开,只留下他一个人伫立。
步南栀不晓得跟燕子说了什么,燕子忽然又大哭起来,哭声凄惨可怖,不晓得持续了多长时间,最终昏厥在步南栀的怀里。
“乾施主”
张守鱼也有些怕了,他朝着乾二爷呢喃一语,乾二爷却仅仅只是苦笑一声,随即朝他摇了摇头。
张守鱼和其心有灵犀,他明白了乾二爷是什么意思。
青铜机关乾二爷打不开,没有丝毫解密思路,上方索桥又无法回返,众人已然到了穷途末路。
张守鱼又看向司徒零,司徒零倒是还在钻研那个青铜盖子,可过了大概半小时,他也静静走到一角,扯开隔热面罩,冒着被热流烫伤面部的风险,还是整理自己散乱的三七分头。
这是张守鱼最害怕的状况。
先前拐子常的垂死挣扎不令他畏惧,刘大勋的血腥剪刀手也不令他畏怯。
不光因为他们的死和自己无关,主要是因为他们都还有活的念想。
而此刻放眼四顾,张守鱼看不到丝毫活的念头。
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颓气,到处都是心如死灰的家伙,到处都是坐以待毙的绝境刍狗!
哀莫大于心死,心死最让人哀。
张守鱼万万没想到,自己明明是为了解宿命之约而深入此地的。
眼下七七四十九日尚早,自己却要先一步身死道消!
知道自己可能会死,跟明白自己一定会死,这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
眼下的状况很明显是后者。
众人的干粮只够再吃一天,等到彻底断粮断水后又怎么办?
这群汉阳造口中的狼,在饥不择食之际会做出什么,张守鱼简直想都不敢想!
可就算食肉寝皮又当如何,到头来不过是多撑些日子,最终还是得在此地断气嗝屁!
张守鱼浑身开始不自觉打哆嗦。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怎么了,总之心情异常古怪,脑子里明明在胡思乱想,却又好似一片空白。
“司徒施主。”
张守鱼来到司徒零面前。
“当真没有一丁点办法了吗?”
司徒零没有回答,也没有往日里温文尔雅的假笑。
“司徒副官,像你这么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眼下也准备破罐子破摔了?”
“不然呢,小道长?”
张守鱼嘀咕良久,司徒零总算是回了一嘴。
他抬起头看向张守鱼,灼热的气浪已经令他满脸涨红,可他却好似浑不在意。
他此刻的神色异常平淡,嘴角还隐隐有一抹笑靥,可张守鱼能感受到,他的笑靥背后是何等绝望与忧伤。
这可完全不像他。
瞧着可真是吓人。
“小道长,你说一个时时刻刻都机关算尽的聪明人,到头来却只能在一个破洞里等死,这算不算是一种悲哀?”
“俺不知道俺只想活着。”
张守鱼回应得稍稍木讷。
毕竟相较于司徒零,他年纪还要小几岁,江湖阅历更是少得可怜。
“谁不想活着呢?”
司徒零依旧眼神平静,平静的近乎有些麻木。
“刚刚我已经尽力了,那青铜盖子上的花纹我解不开,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有时候霉运来了,真由不得我们去做选择,你说是吧?”
“是是你姥姥!”
往日里一向和善的张守鱼突然爆了粗口,这可是破天荒的场面。
张守鱼的确满心愤恨,他指着司徒零的鼻子,手指不住颤栗着。
“都是你都是你一步步逼俺走到今天都是你害俺来这里送死的你自己不想活了俺不管你现在害了俺的命,俺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俺要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俺不想死,俺想活着,你们得想办法,得想想办法!”
张守鱼薅起司徒零的衣领,歇斯底里的哭嚎大叫,声音凄厉泣血,回荡在洞窟里极为瘆人。
张守鱼确实是心态崩溃了。
他根本没心思再研究那青铜盖子,只知道揪着司徒零的衣襟不断喝骂。
司徒零倒是比张守鱼淡定多了,只不过这种淡定并非从容,而是希望全无后的放任自流。
“小鱼儿!”
汉阳造从远处赶来,强拉硬拽将张守鱼和司徒零扯开了。
张守鱼还在大吼大叫,汉阳造将他硬按到另一侧洞壁,张守鱼直接掀开放在那里的包裹,从中取出剩余的干粮大口猛嚼!
嚼!
近乎快把自己噎死的嚼!
瞧着他这副模样,汉阳造一时间也不再用强。
汉阳造努力挤了挤眼角,随后重重拍了拍张守鱼的肩膀,在他身旁瘫坐下来,双脚摆个大字,眼神直勾勾地望着洞顶。
“小鱼儿,你若还认我这个哥,就别再这样子。”
汉阳造喃喃一嘴,也不晓得张守鱼听不听。
“小鱼儿,其实我这辈子活得稀里糊涂,从前我也可怕死,每次上战场的时候,我一开始都躲在最后头。能装死就装死,不然你以为我为啥能活到现在?”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渐渐把怕死的毛病给戒了,谁成想打那之后,我发现我反倒是死不了了。”
“今儿这趟活儿算是来着了,老子虽说要交待在这糟烂地儿,可心里头还是敞亮畅快的,毕竟有二爷和你陪着,黄泉路上倒也不至于会冷。”
“小鱼儿,造哥打个比方,我是说打比方哈,假如你这次要是活着回去了,奶奶的今后能不能别弄这破道簪了,瞅着实在是别扭!若你真能捡一条命,今后好好活着,娶个媳妇,生几个大胖孩子,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他娘的才是生活!”
汉阳造说着说着声音哽噎,张守鱼也不再吃了,在他身旁一边打嗝一边抹着眼泪。
汉阳造来到张守鱼身前蹲下,这个五大三粗的莽汉,竟流下了豆大的泪花。
“小鱼儿,答应我一件事吧。”
“啥事,造哥”
“你现在得跟着我一起死了,先前我嘱托你,让你帮我置办后事,这事现在看也算是泡汤了,如此说来你欠我一次,你得还我。”
“命都没了,还咋还”
张守鱼一提起这个又忍不住哭,汉阳造咧着大嘴憨憨一笑,一边帮张守鱼擦净嘴边的干粮,一边笑着喃喃。
“没让你这辈子还,我是说下辈子,下辈子你若是再见到造哥别不跟造哥做兄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