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入魔王寝殿,殿内的天柱是墨红色的,上面盘旋着巨龙,布局巧妙。
布置的家具也都是质地极佳,淡淡的檀木香弥漫在空气中,顺着往里走,就能看见偌大的寝床。
旁边有一道小门,进去便是沐浴的地方。
她杵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干些什么。
这种感觉可是太奇怪了。
偏偏司无渊渊还在后方盯着她,眼睛死死黏在她身上。
“穗穗,你想先沐浴还是先用膳?”
青年很自然地询问她。
“我饿了。”她抉择了一下。
司无渊笑道:“那便先用膳吧,来人,准备去吃食。”
门口的魔使领命。
“穗穗,那你坐着等我,我去洗澡。”
柏穗安应了声“好”。
司无渊进入沐浴池之前,还回头说了一句:“穗穗,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四下逛逛。”
“好。”她答。
司无渊离开后,偌大的魔王殿也显得格外冷清。
她四处游荡,把殿中的建筑和方位都看了个遍,发觉也没什么特别的。
除了特别大和华丽之外。
她走到寝床旁边,坐到镜子前开始拆发饰。
在梳妆台上寻找半天,都没有找到梳子。
她心下讶异,怎么找不到一把梳子。
默默地打开隔层木屉,我真找到了一把珍珠梳,她手指拿起梳柄。
可她发觉,那把精致的珍珠梳下面,静静卧着一张泛黄的纸。
好奇心使然,她正想打开看看,倏地手又缩回去了。
不行不行,这叫侵犯人家。
她正欲合上木屉,司无渊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
“穗穗,想看便看吧。”
她循声望去。
司无渊穿了件松松垮垮的墨色绸衣,面料隐隐发亮,肩宽腰窄,发梢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滴落到他的锁骨处,显得几分性感。
偏偏他又长得好,眼眸乌黑深邃,剑眉微挑,面部线条分明,整个人给人感觉桀骜不驯。
她微微愣神,旋即回答道:“没事,我就是有点好奇。”
他已然朝她走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皂香。
司无渊微微俯身拿起那张发黄的纸,动作麻利地递给她,面带笑意:“穗穗,看吧,我让你看的。”
她也没再推脱,接了过来。
她摊开那张纸,把它放到梳妆台上。
抻纸的动作一顿,鹿眼久久停留在纸面上。
这纸上是个小女孩,眼睛水汪汪的,鼻子小巧玲珑,嘴角弯到耳根后去,笑得灿烂。
这个小女孩,她见过的。
六年前的记忆纷纷涌入脑海。
那日在七星城的集市上,那个被挤来挤去的小女孩,就是这画上的女孩。
她不是记得自己才抓到那小女孩的手,就被人群冲散了,然后那群人跟发了疯似的往前涌。
她失足跌落在地,就被活活踩死了。
“穗穗,她是我的妹妹,名叫司念。”
柏穗安慢慢抬眸,表情空茫茫的。
“司无渊,我见过你妹妹。”她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
司无渊闻言,蹲到了她的身前,仰视着她,大手握上她的手。
他温声道:“穗穗,我早就猜这个人是不是你了?”
她垂眸,有些失神道:“你妹妹呢,她……”
司无渊释怀一笑:“我妹妹她已经去了天上,只剩我一个人了,穗穗,我想我应该跟你讲一讲,我堕魔那日,也就是你去世的那一天,都发生了什么?”
柏穗安轻声道:“好,我听着呢。”
司无渊淡淡道:“那日集市上聚集的人都是玄天宗的人,他们不待见我,想要将我处死,拿锁铐锁住我,带着我在大街上游行,我妹妹边哭边走,大喊着说不要杀我哥哥。”
“我当时心力交瘁,因为我爹放弃了我们,他也觉得,我和我妹妹是魔种该死,本来想着他们如果放过我妹妹,我就认了。”
“可我没想到,他们拿泯魔弓射我的时候,司念她冲了上来,我,我亲眼看见她死在了我面前。”
说到这,一贯沉静如水的青年声音有一丝颤抖,眼角有些许魔气萦绕。
柏穗安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司无渊朝她笑了一下,示意她不用担心。
“后来的事你也该知道了,我妹妹死了,我也堕魔了。”
从那以后,世间再无司无渊,只有魔尊了。
柏穗安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原来她想救的那个小女孩是司无渊的妹妹。
原来她是被玄天宗的人害死的。
她有些懊悔,自己当时为什么没有抓住司念的手,这样,司无渊就还有亲人了。
司无渊瞧她又在瞎想,笑着捏了她脸一下:“好了,都过去了。”
柏穗安还有些难受,叹口气道:“你妹妹,她很漂亮,我第一眼就很喜欢她。”
“这样穗穗也算是见过我的家人了。”
“嗯,见过了。”
司无渊起身,握住她的手,带她走到餐桌前,“你不是饿了吗?吃饭吧,穗穗。”
“好。”她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柏穗安坐在饭桌前,看着眼前香气四溢,各式各样的美味菜肴,却提不起精神来。
早知道司无渊这么不容易,她以前怎么就不识趣,躲人家老远,生怕他把她吃了。
司无渊只是往她碗里夹了很多菜。
看着自己身旁放空的少女,心中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穗穗还是这么可爱,竟然心疼他了。
柏穗安没胃口,扭头对他说道:“我吃饱了,去洗澡去。”
“好,去吧。”他抬手招来魔使,让他们收拾未吃完的菜肴。
可他的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少女的背影上,穗穗她太瘦了,薄的跟纸片似的。
他起身走到寝床前,整理了下被褥,蓦地发觉,他这被褥的颜色有些太暗了。
穗穗一个女孩子肯定不喜欢,怪压抑的。
他又踱步到门口:“明日换一套被褥,记得,要暖色的,还有,你们可以不用在这了,退下吧。”
“是,属下告退。”一左一右的魔使俯身行礼,转身离开了。
他又回到殿内,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
他瞧见少女从层层雾气中走出来,或许是沐浴时水温太高了,脸蛋还是泛红的,头发随意披散着,穿了一件浅黄色的内衫。
司无渊极其自然的朝她招手:“穗穗,时候不早了,我们睡觉吧。”
可柏穗安却极其不自然。
她慢吞吞的踱步到他身旁,尴尬的开口:“要不,我打个地铺?”
司无渊没忍住笑了,看着眼前一脸正经的少女,将她拉到身旁坐下,悠悠道:“我不会让你打地铺的,穗穗。”
“……”
她当然知道,她不是在问吗?
司无渊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俯身去脱她的鞋,动作娴熟的仿佛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柏穗安一时无言。
算了,还能怎么办,凑合过呗。
她如同英勇赴死般的爬上床榻,掀起被褥躺了进去。
手指还紧紧攥着被角,身子僵硬的不行了。
司无渊拉下帷帐,也钻了进来。
他甚至能够闻到,帐蔓叠叠中透出来的栀子花香。
他侧头看向睡在自己旁边,缩在最里面的少女,打趣道:“穗穗,我是恶鬼吗?这么怕我。”
柏穗安咽了口唾沫:“没,我爱睡角落。”
她正欲阖上双眼,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她手腕,微微用力把她扯到了他怀中。
她整个人慌张的不行,无措的抬头看他,却对上了他含笑的眼眸。
她听见他说:“穗穗,我就抱抱你,折腾了一整天,你不累啊。”
柏穗安简直倒吸一口凉气,要不是你非得一起睡,我何苦这么紧张。
她不习惯被人抱着睡觉,才一会就推开了他,带着歉意笑道:“不必了,抱着我我睡不着。”
话毕无情的转头,背对着他睡觉。
司无渊也不恼,只是笑着吹灭了床头的灯。
动作轻轻的躺到了她的身旁。
柏穗安瞧着眼前一黑,只留了一盏小灯,也安心地准备睡觉,困意渐渐袭来。
微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席卷了她全身。
柏穗安额角一抽,这人怎么这么黏。
司无渊从背后抱着她,将她整个人禁锢在怀中。
她正欲转头跟他讲道理,耳边却传来低低的一句:“穗穗,疼吗?”
她一怔,有些不解道:“司无渊,什么疼?”
“穗穗死的那一天,疼吗?”他语气听着有些难过。
她恍然大悟,他说得是被人踩死那件事。
她满不在意的答:“不疼啊,我都快要忘记了。”
“穗穗骗人。”
她感受到耳朵微热,司无渊亲上了她的耳垂,细细磨着。
她顿觉一僵。
“穗穗,你骗我。”
他还在重复这句话。
浅浅的气息扑洒在她耳边,她察觉到他情绪不对,蓦地转过身去,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眼睛灰蒙蒙的,有些苦涩。
借着那一盏小灯,她其实也看的不太真切。
她捧着他的脸,轻声道:“真的,我觉得不疼,都快要忘记那种感受了。”
其实她说谎了。
被人活活踩死,肋骨都断了,怎么可能不疼。
柏穗安现在想起自己一直孤零零的躺在街道上,感受着身上无尽的痛楚,直至死亡。
她都会一阵后怕。
“穗穗,真的嘛?”
他可是感受过骨头断裂,万箭穿心的滋味。
少女认真的点头:“真的,我皮糙肉厚,即使痛过,也很快就会忘了。”
“穗穗以后不准逞强。”
他想起她在冥界被穿透胸膛,在浮幽山饱受病痛折磨,在北境坠入冰河,心都会一阵抽痛。
但她从来没喊过痛。
他藏在平安锁内的那半颗魔丹,只有在她遇到极大的生命危险时,才会感知到,才会出来保护她。
可她回来时,只说了一句:“我在幻舆族遇到了一位很好的前辈,他帮我疗了伤,我现在病已然全好了。”
只字不提这其中的苦。
柏穗安有些无措地看着他,觉得他像是快要哭了。
只得郑重的承诺道:“我答应你,你快别伤心了。”
司无渊还是不相信地看着她。
她心一横,猝然靠近他,亲了一下他左边脸颊,如同春燕掠过。
“喏,我这可是在哄你啊,你别不识好歹,快点睡觉。”
司无渊有些讶然,感受着脸颊上留下的温度。
他委屈开口:“那我可以抱着你睡觉吗?”
柏穗安顿时想收回自己刚才那个吻。
司无渊却紧紧抱着她不放。
她朝他微微一笑,咬牙切齿:“可以,看在你堂堂魔尊这么不要脸的份上。”
司无渊噗地笑了,但手上动作却将她往自己怀中带的更近。
他大手握着她的腰,将少女桎梏在怀中,低头亲她额头。
“穗穗,睡觉吧。”
柏穗安立马闭上了眼,生怕他再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