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药铺后,武巍将铺子一关,直接下到地下石室中。
服下生机丸后,躺在了石床之上。
他感到身体渐冷,如同坠入冰窖。
那是婴瓮中的阴气在维持他生命的同时,逐渐侵入骨髓之中。
没有心跳,也没有呼吸。
血冷了,青筋的颜色也逐渐变深,发乌、发黑。
如果生机丸没有效果,他的下场,就是成为靠婴瓮中阴气吊命的行尸走肉。
脑中思绪混沌。
石室诡异地安静,连血液深流的声音也听不见。
武巍做了很多个梦。
梦到了前世的一些事情,一些人,他的爸、妈,还有初恋的女孩。
竟开始让他有点分不清,前世究竟是否存在过
还只是他长长的一场梦
他还梦到了大寨,没有梦见别的,而是梦见他遇到的第一个修真者。
那个向他眨巴眨巴眼睛,被推向火刑场的白衣女子。
很多个梦像很多道亮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然后那些亮光通通远去,直到他坠入一个纯黑的旋涡里,一直下坠
下坠。
“扑通。”
“扑通。”
微弱的搏动,将他唤醒。
睁开眼睛,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
石床,青铜大鼎,药材,杂物,一切照旧。
他摸上自己的心口处,羸弱,但有规律的跳动重新传来。
他好像一个死里逃生的囚徒一般,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艰难地从石床上爬起,发现自己身体还是有些僵硬,依然发冷。
这是阴气入侵的后果。
残阴大神的信徒通常不长命,就算只侍奉一年便退出,寿命也比常人少了约十年。
不过这目前还不是他考虑的事情,通过生机丸让半边心脏重新长出,已经足够了。
这也是他明知余礼要对他不利,依然敢上山的理由。
当然,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不知道我睡了几天了”
从地下石室中出来后,迎着久违的日光,武巍眯了眯眼睛。
这时,他注意到几张纸似乎是从院门的缝隙中被塞进来,被风吹满了一地。
“信”
他一一拾起,按纸上的落款日期重新排好,有些好奇地阅读起来。
一张张翻过去,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
这些来信是以高昌的名义发出的,信中要求武巍与其余四名信徒结成小组,一个月后开拔并驻守在大寨西北角的一处谷地里。
其余四人的名字:丰谷离、张由义、张合、张郦。
他一个也不认识,按信中的说法,只知道是以丰谷离为首。
倒不是说丰谷离修为更高深,实际上五人均是一阶信徒,真要论起来,献祭了半边心脏的武巍反而能激发婴瓮更强大的力量。
只是丰谷离成为信徒已久,对婴瓮力量的运用更加炉火纯青,对付妖兽的经验也更丰富,自然也就担起了领队的大任。
这就是所谓“资深”信徒,和余礼有些相似。
“不知道这丰谷离身上还剩几个零件”武巍暗暗想道。
“等等,这几个姓张的,莫不是和张殡有些关系”
武巍又看了一边信件后,突然生出一个疑问。
今年是育婴堂主持祭典的第一年,虽然高昌把所有新人都绑在婴瓮上,也就相当于变相地加入了育婴堂,但育婴堂一派的信徒,比起鲁元圣长年累月积攒下的深厚基础,怕还是有所不及的。
大寨里素有宗亲抱团的传统,张殡是鲁元圣的得意弟子,这么多年藉由他升为信徒的张家人自然不在少数,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毕竟,成为信徒并无例如灵藏那样硬性的要求,也就为信徒的遴选留下许多可操作的空间。
“这么看的话,这次行动里,丰谷离是哪一派的尚不清楚,剩下三个张姓信徒应该是鲁元圣一派的。”这么一想,武巍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也放下了。
他本来还隐隐有些担心,这是余礼为了彻底斩草除根为他特意安排的任务。
“看来两派掣肘之下,我的生存空间反而大了许多。”武巍喃喃道。
这是个难得的好消息。
“不过,倒是不知道鲁元圣一派,是如何运用残阴大神的功力的毕竟他们没有婴瓮的媒介,想来是有其他手段才对,到时候可仔细参详一番。”
离任务之期还有些时间,武巍倒也不急,把信件都仔细收好后,从厢房里取出了那尊婴瓮。
他没有把婴瓮带到地下石室中,总觉得有些不妥。
光线昏暗的厢房中,武巍静静捧着冰凉的婴瓮,心思有些复杂。
在房中踱步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对着婴瓮心念一动,喝道:“开!”
瓮盖顿开,一股纯正的阴气从中蓬勃而出。
武巍死死盯着瓶口。
几息过后,正当他有所迟疑,突然只听得一声尖啸,一团黑影从中飞出,直向他扑来。
武巍面色不改,那黑影行至半途,婴瓮中突然伸出几道黑色的锁链,将那黑影牢牢困住,拉回了婴瓮。
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响彻整个院落。
“小囡果然是你。”武巍感到自己心中一颤,看那诡婴有些熟悉又扭曲的面庞,疾声道:“你不要挣扎了!这炼婴邪术,你越挣扎,就越痛苦。”
然而那诡婴在痛苦至极的同时,仍然狠厉至极地冲撞着婴瓮。
“你看,这是什么”武巍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包,对着诡婴晃了晃道:“小囡,快看,这是你给我的香包啊!”
那诡婴对此充耳不闻。
武巍举着香包的手慢慢滑落。
果然,被炼成诡婴之后,生前所有的记忆与情感,已经被完全消除了。
只剩下如野兽般,择人而噬的本能。
嘭!
武巍满眼通红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将桌子击得粉碎。
“若是自己自愿献祭残阴大神也就罢了高昌你这老贼,为何还要做这丧尽天良之事!”
然而愤怒之余,他更感到深深的无力。
一如当初眼睁睁地看着那白衣女子被推进火堆时,深深的无力感。
不要说高昌,他连余礼都无可奈何。
在大寨,终究是靠实力说话,而不是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