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局,周夫人就是为给皇后娘娘组的。
为的就是让陛下听一听群臣妻的想法和意见。
不光是皇后娘娘想知道这群臣之妻里,能有多少如同华明郡主一样心怀天下,陛下也想知道先帝曾提出的“妇女也可撑起一片天”的言论是否可实施。
却是没想到,文茵胆大包天。
不光高谈女子可以涉政,更是提了当今圣上为开拓疆土残暴施政。
于夫人和魏夫人已然感受到了今日陛下的不快。
在周夫人的协助下,随即便遣散了其他各位夫人。
一众夫人惶惶不安,这眼里和心里,不免往周夫人和文茵身上投去了责怪。
周夫人是祸首。
文茵则是祸端。
她们便是有心力为国为民,可没想着去得罪帝王,今日的组局……真不该来的。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但肯定是没办法当着周夫人几位说出来的。
且等都离散了席面,重新走上下山的路,才开始小声议论。
“好端端的,非得论女子是否涉政,根本唯恐天下不乱呢。”
“周夫人不道义,也不知道组这个局是什么意思,怎么陛下也在呢。”
“日后周夫人的帖子,各位还是小心点为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自己卖了。”
明欣兰见到文雯形单影只,连忙凑了上去。
先是一番恭维,然后又是一番嘲弄。
“那位宋五夫人,恐怕今日回去要被相公狠狠批一顿了。”
“她以为就自己长了一张嘴,周夫人都脸都扭曲了,她还在那不要命的说。”
“真不知道这人是心思单纯,还是蠢得超出常人。”
明欣兰一顿对文茵的贬低。
文雯听着,微微一笑:“谁知道呢,恐怕这一番言论,不只是惹了她一个人的祸,说不定还要连累整个宋家,批判帝王无度战乱,她倒是挺敢……”
明欣兰狡黠道:“可不是呢,要是不打仗,他们宋家能有如今地位和荣耀吗,她文茵的丈夫还能加官进爵?她对帝王不感恩戴德便罢了,还敢批判……真是嫌命太长,活得不耐烦了。”
杨美钿站在这两人的身后,便是将这个话听到了心里去。
她觉得不妙,方才又看到了文茵被周夫人留下带去了帷幕之后,也不知道会说些什么、会发生些什么。
那帷幕之后明显还有人,若是帝王留下人来责难文茵,那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杨美钿手心一个紧捏,提着裙摆便往山下去了。
以防万一,她得去找救兵。
……
帷幕之后。
茶壶里的水,沸腾了。
皇后娘娘略过侍女,亲手拿起了茶壶,往桌上的两个茶盏之中倒入了沸水。
沸水翻腾,茶叶在杯中上下滚动,焦灼不安了一瞬,便沉入了杯底。
茶香氤氲,偌大一间屋子里,左左右右有十个侍女,十来个公公,周夫人站在门前,文茵此刻则是坐在皇后娘娘的对面。
“刚才宋五夫人说了那些话,口渴了吧,喝一点,小心烫。”
文茵微微抿唇,伸手去拿了杯盏。
杯盏烫手,一时间竟是没能拿起来。
皇后娘娘凝视着她,眼神之中的决断,明显是让文茵非拿那茶盏不可的。
文茵认命,一双素手,用了食指和中指,勉强将那茶杯给端了起来。
她知晓这是宫内的某种刑罚。
是惩戒那些多嘴多舌的宫女所用。
文茵手间生疼,便是眼睁睁看着她手指变得红肿,指缝之间的位置,还生了水泡。
而远处站着的周夫人看到这一幕,眼中都有些不忍。
“烫吗?”
皇后娘娘冷冷的看着她,问。
文茵额上渗出了些许的汗渍,答道:“不烫,比不得边防战士的心里烫。”
皇后娘娘倒弄茶饼的手,微微一顿。
“文茵,你好大的胆子!”
一声,不大。
周遭的侍女和太监,以及门口站着的周夫人,瞬时跪在了地上。
文茵的身形,却稳稳的伫在原处,手上的茶盏都不曾有过一丝抖动。
“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妇知道,边防百姓、战士,苦已数年,臣妇所言,不过是为民请愿。”
皇后娘娘将那滚烫的茶壶瞬时朝着文茵的面前投掷而去。
那玉琉璃茶壶,便在顷刻间碎裂。
里头不多的茶水,也溅到了文茵的裙身上。
透过了衣装,贴合到了她的肌肤,灼热的感受,让她额上的汗渍,渗出来更多了些。
偌大的房间内,空气凝结,静谧得连一根头发丝掉落似乎都能听得见。
良久,皇后娘娘才深吸了一口气,道:“放下吧。”
文茵双手些许麻木。
放下茶盏的时候,颤颤巍巍,撒出去了不少。
“陛下心有大业,想一统天下,所以才会大肆开疆扩土,你口中的战乱祸害百姓和将士,在陛下的眼中是牺牲,为成就而不得已的牺牲,陛下体恤将士,所以对伤亡战士的家庭予以高额的补助,让他们能终身无忧,陛下已然仁至义尽。”
文茵无法认同这种说辞。
但她想说的话已经说明,皇后该怎么想该怎么劝,也是皇后自己的事了。
文茵没有回应,端正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心头仍有余悸。
“今日之事,陛下不会放在心上,只是这话,日后切莫再提了。”
这是皇后娘娘对文茵的嘱咐。
文茵无奈的拉扯了一下嘴角,心下的失落,溢于言表。
皇后娘娘将她的面容表情尽收眼底,语重心长起来:“怎么,还觉得不服?”
文茵摇了摇头:“不是不服,只是觉得不甘,为何会是臣妇的丈夫要为陛下的一统做牺牲,方才在席面上臣妇说,女子可涉政,也可为国为民请愿,但到头来,臣妇也是小心眼的……做不到那样的大度。”
皇后先前和帝王作赌。
赌今日是否会有臣妻主张女子涉政。
若有,证明心怀天下的不仅是她皇后一人,她作为皇后,自当得以身作则,参与朝政之中去。
若无,皇后便会听从陛下的命令,不再干涉前朝,管理好后宫。
是文茵打破了席面上各位夫人的推诿。
也是文茵让皇后在这一场赌局之中赢了。
只是她万万不该说出最后那句话……
那一句话,和说“帝王暴政”已然没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