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治知道是容萱起的头,只觉得是最近没去看她,她又闹别扭了,打发掉那些宫妃便来找容萱这罪魁祸首。
容萱见了他诧异道:“今日怎地有空忙完了吗”
殷治心中一动,顺势头痛道:“近日边疆似有异动,哪有那么容易忙完,事情太多了。这次恐怕还要祖父助我才是,不如我陪你回聂家坐坐,同祖父聊一聊”
容萱横了他一眼,“你可真好意思,祖父花甲之年,莫非你还要让祖父上战场”
“自然不是,我只是想让祖父去监军,他老人家就是军心所在,有他坐镇军中,我就什么都放心了。”殷治笑了笑,“如此立功回来,我也好提起为祖父封王之事,让其他大臣心服口服。祖父平日帮我良多,唯有封王才能表达我内心的感激。”
封王,这是所有臣子毕生的追求,史上没几人能做到,封王之后还可以让子孙承袭王爵,殷治不相信容萱会拒绝这个诱惑。
然而容萱理直气壮地道:“谁敢不服我祖父辅佐三朝君王,封个王爷还要找理由快别劳烦祖父了,让我哥去好了。瞧瞧我都封贵妃了,他才只是个宫廷侍卫,你这个妹婿不觉得丢脸啊
反正我觉得丢脸,你把他丢边疆去,不必叫他冲锋,等他转一圈回来,随便找个由头升一升。”
殷治脸有些沉,他是想趁边疆动乱,将六十多的聂久安派过去,随随便便就能出事,到时对付聂家就轻而易举了。可容萱不同意,聂久安那么疼孙女,说不定真的不会去。派聂峰去有什么用还想混一圈升官怎么什么好事都让聂家沾上了
这时容萱又说:“不过你得下死命令叫我哥在后方待着啊,他从小就仰慕祖父的威名,惦记去战场立军功,要是他冲上去,祖父那些老部下还不得头痛死光护着他就够费心了吧别再把边疆搞乱了,那到时候就不是立功,是犯错了。你多派几个人保护他。”
这话说得好像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似的,让殷治极其不舒服,他意味深长地说:“贵妃娘娘这官威越来越重了,竟吩咐起皇帝做事来了。”
容萱突然起身坐得远远的,轻哼一声,“那不是你欠我的吗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和诗诗之间的猫腻,你瞒得可真好啊。我就要看看你能为我做到什么地步,到底是不是真心宠爱我,怎么不敢证明还是说从前那些都是假的那你骗我是为了什么该不会,为了聂家吧”
容萱带有深意的眼神让殷治浑身一震,他一直以为把容萱安抚好了,所有的事都翻篇了,谁知容萱全都记在心里等着跟他算账呢!而且谁也不是傻子,察觉到不对自然会多想,那就太容易想到他要对付聂家上了。
他决不能让聂家有了防备,甚至反他。他立即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对诗诗只是一时昏了头,多怜惜了几分罢了,我们之间才是夫妻不是吗”
“那你证明啊!我就要让我哥升官,你随便升好了,反正当初立太子也是随便立的。总不能诗诗的孩子随便就立了太子,本宫的哥哥就怎么都不能立吧”容萱声音提高了一些,显然很不高兴。
这太无理取闹了,可殷治反而放下了心,因为这就是闹别扭的表现,容萱还愿意同他闹别扭,就是说一切都没有变糟。
但如今没变糟只是暂时的,他们之间有情才会闹别扭,聂久安同他可没有感情,说不定哪一日就想多了,反了他。未免夜长梦多,他必须加快速度,用些非常手段,也许把聂峰派出去就不错,刚刚容萱无理取闹的话提醒了他,他可以让聂峰犯下大错,那绝对是对聂家巨大的打击!
聂峰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直接派去冲锋再让他领军,他绝对会犯错的。想办法让聂峰给聂久安那些老部下添麻烦,让聂峰有通敌卖国的嫌疑,其中可操控的空间太多了,容萱真是给他送上了一条妙计。
于是殷治摇摇头,无奈笑道:“好,我证明。就封你哥哥做个聂小将军去边疆耍威风,回来就让他做真正的将军,再赐他一座将军府好不好”
“你说的,可不是我逼你的。不是说回聂家坐坐吗还去不去正好,我还想看看聂贤如何了呢。”容萱说风就是雨,这又想到聂贤身上去了,仿似刚刚说起聂峰也只是随口一提。
聂容萱一直就是没什么志向,喜欢发小脾气闹别扭的姑娘,殷治见她如此,半点没有怀疑,看她叫人收拾装扮的时候,又提起此行的来意,叹息道:“今日我陪你回娘家,可能证明我对你心意依旧了你快别鼓动宫妃找我麻烦了,那么多汤汤水水,我看到都想吐了。”
容萱对着镜子挑挑眉,“这可是两回事,我如今不能承宠,还霸着你不放不是招骂吗这后宫啊,就该百花齐放,最好宫妃一个个都生了皇子才好呢,这回让我好好挑一挑,定能挑个最孝顺我的出来,以洗我养不好孩子之耻!”
殷治一愣,皱皱眉,“让她们生子”他走到容萱身后,严肃道,“你是认真的萱儿,我知道你因诗诗的事心里有气,可我不想我们之间永远揭不过这件事,你也闹了许久了,该消气了。”
容萱微笑道:“你看我像生气的样子吗王修仪八成是有喜了,她可以有,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王修仪,你是因为她在生气还是……”殷治打量着她问,“你是因为皇后和贤妃都有皇子傍身”
“哼,”容萱把梳子往梳妆台上一拍,“那个皇后,本宫不要的孩子给了她,她倒会显摆,还特意到本宫面前来显他们母慈子孝。真是什么人生的东西跟什么人像,那小讨债鬼在本宫这暴戾乖张,去了皇后跟前竟然乖得像猫一样,还不是看皇后是一国之母
我不管,让宫妃多生几个皇子,我要挑个最聪明、最孝顺、最懂事的做我儿子,把大皇子、二皇子都比下去!”
“什么人生的东西”几个字让殷治很是不喜,毕竟那也是他生的儿子。不过容萱的重点在于别人炫耀儿子让她生气了,她也想争一争,或许也是身边人劝着她再要个孩子傍身,总之最后都落在了多生皇子上。
殷治想了想,他本来专宠容萱是为了迷惑聂家,但如今容萱主动让他多宠幸宫妃,想要多几个皇子,他大可以顺势同意,他都三十岁了,才两个皇子,近日生病都能看出有些大臣有点慌张,因为两个皇子实在太少,二皇子已经让人看到不妥了,大皇子又没什么出彩,实在是后继无人。
虽然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但他实在应该多几个皇子了,再说,为一个敌人的女儿守身如玉也确实不痛快,从前还有诗诗在,如今他是真的在守身如玉了。既然容萱提了此事,他应下又何妨宫妃有了皇子就会有斗志,她们的娘家就会有野心,说不定他还能借此多拉拢几个臣子一起对付聂家,反正对他是百利而无一害。
殷治沉默良久才做出不乐意的样子同意了,容萱笑起来,好像很高兴。殷治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从前他去后殿找诗诗,聂容萱都会强颜欢笑,接受不了,如今却主动劝他去别人那里,是因为对他的情意淡了吧
可他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让容萱陷入争权夺利中,在后宫斗得越来越厉害,将来要收拾聂家时,罪名都不用特意找了。捧杀容萱是他给容萱的最好的结局,容萱给他添了这么多麻烦,让他如此不痛快,他就将容萱捧得高高的,将来一朝落地,必摔得粉身碎骨!
两人什么事都说定了,算是正式和解了,一起去了聂家,也算是给聂家一个明确的信号,他们依然还是从前的样子。
接驾时,聂贤在一众人中十分显眼,因为他瘦了一大圈,眼眶都有些凹进去了。太监唱喝声一响起,容萱看到聂贤被吓了一跳,不禁弯起嘴角,看来聂贤近日过得“不错”啊。
容萱在人前待殷治还和从前一样,如同什么不好的事都没发生过一般,众人寒暄几句,容萱便提到边疆之事,还特意对聂峰叮嘱道:“你可要记得你是去做什么的,万万不要给人添乱。”
聂峰一直苦学兵法,练习战术,只等这个机会,一听容萱的话就知道时机到了,忙道:“娘娘放心,臣家中孩子这么小,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这就相当于保证不去冲锋陷阵了,容萱满意地点点头,对殷治说:“你们聊一聊吧,我想去后院转转,同夫人说说话。”
殷治了然她是想听聂贤的惨状,看笑话去,便点头同意了。
姜氏引着容萱去了后院,当下人都退下之后,立即向容萱行了个大礼,真诚道:“多谢娘娘赐下御医,治好了臣妇母亲的顽疾,娘娘的大恩大德,臣妇无以为报,只能多想一些折磨聂贤的方法。”
容萱笑出声来,“好,本宫喜欢。起来吧,同本宫说说聂贤如何了”
姜氏提到聂贤面露不屑,“娘娘,这个男人品性当真低劣,他真的是聂家人吗整个聂家都找不到比他更低劣的人了。”
容萱笑道:“他还真是,他做了什么”
“他把白氏挖出来挫骨扬灰了!”姜氏说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什么格局啊一个大男人,虽说被骗了可也没骗到太多吧都死了二十多年了,聂贤居然把白氏的尸骨挖出来鞭尸,然后挫骨扬灰,丢进了粪坑!
容萱一怔,随即笑起来,“这不是本宫在万寿节那日提过的话吗他居然做了,然后呢”
“之后臣妇发现少爷偶尔会弄鬼吓唬聂贤,臣妇便命人扮做白氏,经常在深更半夜去找聂贤。”姜氏笑说,“聂贤对白氏可比对您母亲怕多了,许是因为您母亲到底是大家闺秀,他觉得您母亲做不出什么伤害他的事吧。但白氏,毕竟是杀过好多人的,聂贤又刚刚祸害了人家的尸骨,这不就心里有鬼,怕得很吗
如今啊,聂贤害了头风症,时不时就头痛难忍,夜里还失眠睡不着,只能酗酒让自己昏昏沉沉才能不那么痛苦,不那么害怕。您瞧,他都快瘦脱相了。”
聂容萱在识海里高兴叫好,这个聂贤是她最恨之人,身为聂家人怎么能将聂家害到那般地步让聂贤死了伤了都太便宜他,只有这样打碎聂贤的情谊、吓破聂贤的胆,日夜折磨着聂贤才让人痛快!
而且这样的聂贤已经废了,殷治再也不能利用聂贤做什么事。聂贤痛恨诗诗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为了诗诗帮殷治做事呢他这样浑浑噩噩,受惊过度的样子,殷治也不可能安排他做什么事了。
殷治确实同聂贤聊了几句就暗骂聂贤废物,好端端的一手好棋,只要安安稳稳过日子就是赢家,居然能过成这个样子。要是他的路有聂贤这么好走,肯定早就建功立业接了聂久安的权了,这种废物,他看都不想看一眼。
姜氏见容萱听得高兴,小心试探道:“娘娘觉得还要继续下去吗臣妇是不怕什么,但不知聂国公心里会不会不痛快。”
聂贤是聂久安的亲儿子,聂久安当然不愿意看到儿子被人这么折磨,就算是给秦氏出气,给容萱出气,也不能太过了。
不过容萱对姜氏道:“让聂贤越惨越好,不必怕祖父,即使他如今心有不满,不久的将来,也一定会放弃这个儿子。”
姜氏不知容萱哪来的底气,但她如今的一切都是容萱给的,自然听容萱的。容萱看看她笑道:“等本宫几年,待一切事了,本宫给你招赘,让你选自己喜欢的夫婿。有本宫做你的靠山,他必不敢亏待你。”
姜氏都震惊了,这是什么话她嫁给聂贤都是二嫁了,以后还能再成亲再说她进的是聂家啊,聂家妇再同别人成亲不是让聂家面上无光吗这怎么可能可她看看容萱的表情,发现容萱竟是认真的。
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心里忽然觉得,这位德贵妃也许活得比她们所有女人都精彩、都胆大、都自由。她没有太期盼找别的男人,但她有点期盼德贵妃会如何做到这份承诺了。
聂久安确实惦记着聂贤的事,他一直就想将聂贤送到边疆去,让聂贤吃吃苦头,干苦力也好啊,或者送到庙里出家,从此青灯古佛恕罪,这都是惩罚,而不是在自家被自己的夫人、儿女气坏了身、吓破了胆,他答应过妻子会让这个儿子安然一世的,如今眼睁睁看着儿子被这样对待,心里怎么都不舒服。
所以这次容萱没主动找他,他倒是主动找机会来见了容萱。
容萱见到聂久安的时候一脸疲惫,聂久安将想问出口的事放到一边,担忧地问,“萱儿在宫中可是十分艰难万寿节上你同皇上针锋相对,他可是待你不好了”
容萱叹口气,无奈笑道:“他在捧杀我。给我宫权、建造宫殿、提拔家人,史上享受这般待遇的宠妃,下场都是被清君侧,受万人唾骂。可我能如何还能真的翻脸吗那样怕害了祖父,害了家里。
祖父,你可寻到合适的人选了”
这“人选”自然是接手皇位的人选,聂久安皱眉摇头,要真这么好选出来,殷治也不可能当这么多年皇帝了,早有人反了。开国皇帝一直在打江山,和他一样没什么时间教育子孙。
先皇把心思都用在斗倒聂久安身上,没想到弄得朝堂动乱,又得了绝症,自然也没心思教育子孙。整个殷世家族成为皇族还不足五十年,没有底蕴,就算宗室子弟有些人品不错、能力也不错的,也不是做君王的料。聂久安辅佐三朝皇帝,帮着处理了太多政务,他最清楚这个位置有多难做,就连他自己都是硬着头皮磨炼出来的,所以挑不出人选,他也迟迟不能对殷治做什么。
可如今看到孙女为了聂家同殷治虚与委蛇,在宫中忍气吞声,受着这么大的委屈,他着实有些心疼。整个聂家,其实只有这个孙女能同他说些未来的打算,有些远见。
容萱看向窗外,有些落寞地说:“无妨,祖父慢慢想办法,至少,我们如今都是平安的。聂贤也不能再对聂家做什么,不能再害聂家了。”
聂久安听着话音不对,“聂贤害聂家”
容萱回过神来笑笑,“没什么,祖父不要怪我对聂贤太狠,他、他活该如此,我还嫌他受的惩罚不够重,我……算了,”容萱摇摇头,正色道,“祖父千万小心,殷治只要找到机会,必定诛我们九族,将我打入冷宫,让我们再也无法翻身。这次让聂峰去边疆是个机会,殷治要害他,进而害聂家,祖父便找人助他,成就他的赫赫战功,让他风光归来,逼殷治不得不封赏他,令我聂家如虎添翼。
人选之事祖父也千万上心,没有多少时日了,我怕一切都对抗不了注定的命运……”
容萱欲言又止,深吸口气道:“总之祖父多上心,我在宫中帮不了聂家太多,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让殷治分心,给他添乱,顺便发展宫中势力,若关键时刻祖父需要我在宫中里应外合,我也能做到。”
聂久安最初做这些事是为了保护聂家,但更多的是为了给孙女出气。因为皇室忌惮聂家从先皇就开始了,都二三十年了,依然动不了聂家,他早都习惯了,没法当成太严重的事。他这段日子都是在发泄怒气,也为孙女出气,想要教训一下殷治。能找到好人选换个皇帝是个办法,但找不到的话,他想捶打殷治一番也可以。
但怎么容萱越说越像是容萱在帮着聂家逃过劫难之前他就有过疑惑,这个孙女自小娇生惯养,天真单纯,即便学会了同宫妃去斗,骨子里那份单纯是一直在的,为何这几次见面都能感觉到孙女深不可测,计谋繁多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突然知道那些真相就能让一个人变得这么厉害吗
还有孙女对聂贤明明很敬重,很在意这个父亲,知晓了聂贤有白氏和诗诗,就能恨成这个样子,专门找了姜氏回来折磨聂贤这恨意是不是太重了子女对父亲这样,即便事出有因,聂久安仍旧是不舒服的。
但刚刚容萱那番话似乎另有深意,藏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而容萱对殷治的警惕简直到了极点,对聂家悲惨的未来似乎也十分确定,为什么什么叫“注定的命运”什么“诛九族”、“打入冷宫”又为什么说让聂贤“再”不能害聂家,还嫌如今对聂贤的折磨不够重
这些话让聂贤的猜测走向一个不可思议的方向,他刚想多问几句,就听容萱问道:“那个殷锦安,祖父可有查过他人品如何可有妻室”
聂久安神情一窒,这谈着国家大事,突然变成儿女情长,他老人家实在有点转不过弯来。不过说到殷锦安,他还真仔细查过,感叹道:“此子天赋不错,可惜生错了人家,不然必定有所作为。他比你小三岁,一直不近女色,但是宗室子弟中有名的纨绔,最喜呼朋唤友做些荒唐事,以气他父亲为乐。不过他私下开了一间酒楼和几个铺子,经营得不错,赚了不少钱。”
“哦听起来就觉得很有故事,祖父仔细说说”容萱来了兴趣,叫识海中的聂容萱赶快听。
聂久安也实在没找到其他不错的宗室子弟,要么不学无术、要么木讷无趣、要么妻妾成群、要么人品不行,总之想要符合容萱那些要求的“好男人”可太难了,难得一个殷锦安竟然不近女色,也不像表面那么荒唐,他也只得把这小子的事同容萱说了。
聂容萱不可能仅凭见了一面有些眼熟就动心,但好奇心肯定是有的,听得津津有味,只不过她发现殷锦安不是治国之才,就觉得这个肯定不行,跟容萱说:【可惜他不是当皇帝那块料啊,我也不是,我们俩凑一起没意思。】
容萱笑道:【谁说一定要让你或殷家人当皇帝了皇帝牵扯到万里河山,无数百姓,就算我要做任务,也不可能拿这件事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