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睿便撸起袖子,吭哧吭嗤的开搞。
传统火炮制造工艺无疑是非常麻烦的,光是制造泥范并且将其阴干就得花费大半年时间……真别不耐烦,泥范没有干透的话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李睿显然没有那个耐心花半年时间去等泥范干透,他直接选择了用铁来制造范子。
此时,南阳铁山的开采工作已经渐入佳境,每天都有成车的铁矿石从山里运出来,送入冶铁作坊,在飞扬的火星中变成一炉炉通红的铁水。得益于此,南阳、襄城二郡市面上的铁制农具数量直线上升,锋利的柴刀、镰刀、斧头,非常结实的锄头、铁锹、铁钎……形形式式,一应俱全。就连过去只有大户人家才会有的铁锅也被摆上海货架,虽然价格依旧昂贵,但跟过去相比,价格已经算得上是腰斩了。在这种大背景下,李睿要弄一干几百斤铁来玩玩,那是挺轻松的事情,发个话就成了,绝对不会有人过来跟他叫苦说什么铁器难得,你这是在浪费。
忙活了十多天,第一门炮终于铸好了。
这门炮有着又粗又长的炮管,黑洞洞的炮口彰显着暴力,很难想象当它发出怒吼的时候,将是何等毁天灭地的场面。
炮做出来之后又送到水力仓床,对内膛进行加工。膛线什么的就不用想了,主要就是要将炮膛打磨光滑,否则很容易炸膛的。
将炮膛内部打磨到十分光滑后,李睿满意了,让人将它搬运到一个比较偏僻的训练场地。几名作木炮的军士被他调过来,按着使用木炮的法子,在李睿的指挥下给这门炮装上药包,然后塞入一枚重达七八斤重的铁球,再接上长长的导火索……
一切准备就绪,炮兵们点着了导火索,然后撒腿朝着数十步外事先发好的堑壕没命的跑……
诸葛慧早就在堑壕里躲好了,她看着导火索不紧不慢的燃烧,一溜火花带着硝烟朝着逼近,倍感新奇。她问李睿:“你这是打算用铁炮代替木炮对吗?”
李睿说:“对啊。”
诸葛慧说:“为什么要这样折腾呢?木炮其实就挺好,既轻便又便于加工,比这死重死重的铁炮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了。”
李睿苦笑:“木炮是很轻便没错,但是不耐用啊,开几炮就散架了!在战斗激烈的时候大炮突然散架了可怎么办?总不能跟敌军说我的大炮坏了,暂时休战,等我做好大炮再跟你们打吧?铁炮就不一样了,它可以进行数百次甚至上干次发射,而且发射出去的实心实球可以做得很大、很重,直接击穿城墙!”
诸葛慧说:“木炮一样能做到啊。”
李睿说:“木炮可做不到。木炮最多打打霰弹,打实心铁球的话是要冒很大风险的。”
在晋军有限的几次运用木炮的战斗中,大多都是在打霰弹或者链弹,很少打实心铁弹,不是不想打,而是不敢打。李睿很清楚自己做的木炮是个什么尿性,打打霰弹还行,真要打实心铁球,搞不好分分钟就炸了。
当然,那些伺候木炮的炮兵们也发明了不少新战术,将木炮的性能发挥到了极限,比如说在木炮里装上七八枚重达一斤的铁弹。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依然属于霰弹,但是这霰弹未免也太大只了一点,别说单兵手持的盾牌了,连盾车都能一炮干碎。又比如说他们一次性往木炮里装填上百枚重达一两的霰弹,这是双倍的量,开火的时候霰弹铺天盖地的扫过去,往往一炮就能干翻数十人……当然,也有可能是将整个炮组都给炸上天。
可不管这些炮兵们怎样挖掘潜力,木炮终归是木炮,它的上限摆在那里,是没有办法通过战术来改变的。想要建设一支真正意义上的炮兵,铁炮势在必行。
诸葛慧没接触过这玩意儿,她并不懂,一脸懵懂的说:“难道不能在开战前多准备一些木炮,坏了就换吗?”
李睿说:“那也太麻烦了……好了,导火索快烧到尽头了,捂住耳朵!”
诸葛慧听话的捂住耳朵。
下一刻……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让大地震动起来,诸葛慧骇得两腿一软,险些就坐到了地上,而在她身边保护她的那几名女剑士同样骇然色变,本能的拔出了长剑!
李睿喃喃咒骂一声:“日!”
大炮正常射击的话不会有这么大的动静的,爆炸声惊天动地,只能说明一件事:
大炮炸膛了!
等到硝烟散去,李睿从堑壕里探出头来,瞅向炮位,不出所料的看到炮位上一片狼籍,那门重达数百斤的大炮歪倒在地,还在一个劲的冒烟。李睿带着炮兵们走过去查看,只见炮管严重变形,多处破损,暴露出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窟窿,虽说没有整门炮都炸碎,但这场面也够吓人的了。
一名炮兵面色发白:“我的老天爷,这玩意儿怎么比木炮还要危险?”
同伴们深表赞同:“可比木炮危险得多了!”
李睿捡起两块从炮身上崩落的碎片,拿出个自制的放大镜看了又看,最后失望地给出结论:“砂眼。”
诸葛慧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李睿说:“炮管身上有很多细细的砂眼和气泡,正是它们导致炸膛的。”
诸葛慧皱着眉头说:“直接用铁水浇铸大型物件,砂眼和气孔都是在所难免的,这可怎么办?”
李睿苦笑:“还能怎么办?想办法减少砂眼和气孔,重做!”
也只能重做了。
前面就说过,古代中国————乃至全世界,是没有能力直接冶炼出钢水来的,三哥是利用坩埚慢工出细活一次几斤一次性几斤的冶炼坩埚钢,欧洲是将铁矿石加热到半熔状态然后砸毁炉子取出,进行加热、锻打,最后加工成自己需要的东西,中国则是将大量铁矿砂一次性的加工成铁水,等铁水冷却后得到大量的生铁,然后再对生铁进行加热、锻打、渗碳,最后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种技术最大的优点是可以一次性得到很多生铁,人有多大胆,炉有多大产,一次性炼出数百斤甚至上干斤铁水都不稀奇,缺点则是用它加工出来的大型铸铁内部会有很多砂眼、气孔。如果是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当然可以通过反复折叠锻打的方式将这些砂眼、气孔去除掉,但大型铸件你怎么锻打?根本就没法锻打的好吧!
如果铸造的是铁牛、铁马之类的供人观赏的东西倒还好,就算有砂眼、气孔也不碍事,反正是供人观赏的东西。可是用来铸炮就要命了,那可是会直接炸膛的!在十五到十八世纪前叶,当炮兵八字真的得硬一点才行,青铜炮还好,比较结实,就算炸膛也不至于导致灾难性后果,而铸铁炮就要命了,中国的炸,外国的也炸个不停,铸十门炮有两三门能够成功,就称得上是技术高超了。
“一炮两三响,炸膛四五次,爆裂六七回,八九十人飞”,这在那个时代简直就是炮兵最真实的写照。直到十八世纪,火炮的质量才算是慢慢稳定起来,在这之前,炮兵们开炮前都要先祈祷上帝保佑的。
而西晋距离火炮铸造技术成熟的年代还差了一干四百多年,这个时代的冶铁工艺跟一干多年后压根就没法比,铁水里的杂质只会更多,拿这种铁水来铸炮,不炸膛才是怪事了。
没办法,只能将这门已经给炸得破破烂烂了的炮拖回去,砸碎后熔了重铸。
又耗费了好几天时间,新的大炮做好了。
还是老样子,装上炮弹后躲得远远的,钻进堑壕里打死也不冒头,打不死更不冒头。
导火索燃烧到尽头后便是轰隆一声巨响……
大炮一点面子也不给,再次炸膛,而且这次炸得比上次还狠,整根炮管给炸成了好几块,这附近要是有人的话,只怕早就变成一堆碎肉了。
李睿看着这惨不忍睹的火炮残件,伸手揪着自己的头发喃喃自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诸葛慧说:“还是砂眼和气孔问题。”
李睿说:“我已经让人想办法提高铁水的品质,减少杂质了啊!”
诸葛慧说:“那也只是减少了一些而已,炮管上还是有很多砂眼和气孔,这个是没法完全消除的。”
李睿喃喃说:“他奶奶的,老子想整一门大炮玩玩怎么就这么难!给我将残片收集起来,带回去重造!”
这门已经面目全非了的炮再一次给送回了作坊,重做。
不过李睿造火枪的计划进行得却比较顺利。
跟铸炮不一样,火枪枪管是可以通过锻打来减少砂眼、气孔的。在他的指挥下,铁匠们将一块铁加热,反复锻打并且进行渗碳,干锤百炼,最后将它锻打成一块比较薄的铁板。把铁板烧红,放在有凹槽的铁砧上,压着一根粗细均匀的铁棍子,然后用铁锤对被烧红的铁板进行敲击,将其一点点的卷起来。待到铁板在铁锤的击打之下变成了一根严丝密缝的铁管之后,再取出卷在里面的铁棍,然后用水力钻床去钻,将内膛钻到合适的口径,钻好后还要将内膛清理一遍,打磨光滑,至此,一根枪管就算完成了。
麻烦是挺麻烦,但只要肯上心,就不会像炮管那样有一大堆的砂眼、气孔,动不动就炸膛。而炮管的砂眼、气孔,甭管你多上心都没有办法完全去除,简直要气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