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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知跟随着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来到了一处破旧的山神庙里。
山神庙不大,只能够容纳数十人。而另外的一些百姓,则是往稍远些的驿站去了。
总之,五六百的百姓各有各的安置。所谓的安置,也就是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熬过一晚。
虞知抱着团团,跟在人群的后方。在进入山神庙后,就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虞知衣衫干净整洁,身上没有一点汗臭味,脸上更没有那种疲惫至极的神色。
这副模样混迹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能够被瞧出不同。
可这些人流离失所已经好几个月,精神疲累,哪有心思管人群里混进了什么。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夕阳完落在西山之下,黑夜降临。
夜幕笼罩了山林,也遮住了整个山神庙。
很快,有些人起身,他们开始生火做饭。篝火照亮了整个山神庙。
虞知朝着锅里看了一眼,里面都是一些烂菜叶子和一些树叶,在锅底还有极少的米。这五六十号人的一餐饭也就只有这些。
每个人都领了一碗汤水。显然,这碗汤水不足以让他们熬过此夜,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团团捧着小肚子,咕噜咕噜地叫着。“哥哥,团团饿了。”
在遇见虞知以前,她跟着别人捡地上的叶子吃。
身边的一个老人递来了一碗汤水,虚弱地说道:“给孩子吃吧。”
虞知看着老人,对方瘦得皮包骨,凌乱的长发下是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
在这黑夜中,这模样显得极为吓人。
虞知没有接过汤水,因为他知道老人今晚也只有这么一碗汤水。
“老人家,你将这碗汤水给了我们。你呢?你吃什么?”
老人叹了口气,神情无助又心酸。“老头子脖子以下都埋进土里的人了。吃不吃又有什么重要的。多活一日,也就多浪费一日的粮食。”
虞知从怀里掏出半个面饼交给团团。这是团团之前吃剩下的。
小女孩刚放到嘴边,却又放了下来。
“哥哥,给爷爷吃吧。团团团团不饿了。”
团团将面饼还给虞知,依旧捧着小肚子,好似这样做能让肚子不饿。
虞知轻轻摸了摸团团的头,柔声说道:“团团吃一半,爷爷吃一半。”
虞知将面饼掰成两半,一半给了团团,一半给了老人。
“老人家吃吧。”虞知说道。
就着汤水,老人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自山匪劫掠之后,他包括村里的人都是靠着剩下的菜叶子充饥。
眼前,半张面饼的一半都是他好几个月都没吃到过的东西了。
吃着吃着,老人低下头,泪花在眼中迸发,像是山涧里的溪水那样溅在石头上。
虞知没有说话,目光扫过山神庙中的众人。
在喝完一碗汤水之后,他们也就早早入睡了。大概是因为早些睡着,可以少些饥饿的折磨。
过了很久之后,虞知问道:“老人家,你们都是苏城外面那些村子里的村民吗?”
老人点点头,干枯的双手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我们都是附近村子的人。几个月前,山上的贼寇将我们的村子给洗劫了,什么东西也都没有留下。所以只能流落在苏城外的山野里,捡一些田里的菜叶子吃。”老人哭诉着。
虞知疑惑道:“难道苏城的官府不管你们吗?”
提起“官府”二字,老人脸上出现一股子红潮,身躯也颤抖着,显然是愤怒至极,可尽管愤怒,最后也只是化作了一声无奈至极的叹息。
“官府起初是管过我们,也就是给了一些吃食。没过几日之后,就让我们自生自灭,还不让我等乞讨。”
“村里的人跟官兵理论,可都被关进大牢里去了。直到现在也不知生死。”
虞知听着老人的讲述,思绪飞散。
几个月前,山匪作乱的时候,那是时候的苏城郡郡守是苏睢。可听老人的讲述,苏睢如此行事,这官被罢得不冤。
在未知这些事情之前,虞知或许还想帮一把苏睢,这是让苏沐慈在苏家站稳脚跟最好的办法。
可现在,虞知心里唯有冷笑。
“在城门口时,我见到那些官兵驱赶你们,苏城军也在驱赶官道上的百姓。这又是为何?”虞知问道。
老人落寞地摇了摇头,说道:“城里的官兵不让我们进城,也不让我们在城墙下过夜。他们说是影响苏城的商贸和车队往来。唉听说有些人在官道上乞讨,错被苏城军当成山匪给杀了。”
“山匪经常会下山杀人,我们不敢去别的地方,只能在官道或者苏城城墙下躲着。”
离苏城越近,也就越安。
虞知淡淡地说道:“这些狗官真的该杀。”
“说是这般说。”老人也只是当成少年发泄怨气。“我们这样的小老百姓又如何能够与当官的斗。唉,这世道,命苦罢了。”
虞知又是问道:“听说朝廷已经罢了上一任苏城郡郡守的官,如今的苏城郡郡守也这般放任山匪不管,不顾你们死活吗?”
老人朝着山神庙四处瞧了一眼,那目光中透着沧桑和悲凉。若是管,他们都怎会沦落至此?
看来苏城郡也是一滩烂泥,那个李骏也好,现任的苏城郡郡守也罢。总之都不是什么好人虞知知道了该拿谁来立威。
虞知问道:“我一路走来,见到附近许多百姓。可见到的幼童极少。这些幼童是否别有去处?”
在官道上走了一日,路上落难的百姓很多很多,可虞知也只见到了团团这么一个幼童。就是在苏城城墙下见到的孩子也屈指而数。
这么多落难的百姓,为何只有这么几个孩子?
虞知一路上都因此疑惑。
老人难言悲痛,颤声说道:“山匪劫掠,他们不仅要钱财和粮食,还抢孩子。那一次洗劫,村里的孩子几乎都被抢走了,而那些孩子的父母也都被杀死。”
“抢孩子?”虞知不解。“山匪要钱财粮食都是寻常,可抢孩子又有什么用,多一些孩子,山寨里也要多浪费一些口粮。”
其中的缘由就不是虞知能够知道的了。
虞知想了想,继续说道:“老人家,明日你们跟我一同进城。我就不信了,偌大的苏城还容不下你们?”
苏城之中灯火通明,城中的河道上处处都是花船游荡,一阵阵琴音从两岸的阁楼中飘出,宛转悠扬。
街上的人们悠然自得。漫步在夏日的晚风中,看着街边的马戏杂技,好生热闹。
仅是城墙之隔,苏城内外就是两幅天地。
城外是饿殍遍地的人间惨状,城内却又是歌舞升平的太平盛世。
山匪猖獗,匪患不止。一切都是奏折上的言辞,一切都是城外百姓遭的难。
苏城郡郡守府中,新上任的郡守大人正与笼子里的鹦鹉逗趣。那是一只火红色的鹦鹉,赤红的羽毛充满光泽,长尾灵动摇曳,显然是极具灵性。
新任苏城郡郡守名叫祖安邦,心宽体胖,脸上永远挂着笑意,一瞧就是个老好人的模样。可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在老好人的眸中藏着一丝狠辣和奸诈。
狠辣奸诈的老好人不是其他,而是笑面虎。
祖安邦也是在南州府官场混迹了十数年,从南州府城江南城调任而来。
对于祖安邦而言,这次履职是升官。成为苏城郡郡守便是站在了南州官场的中流。
在祖安邦身后,一中年男子坐着,悠然地喝着茶。他看向祖安邦,笑道:“祖大人,京都来的督查御史就要来了。你还如此悠闲?”
祖安邦继续逗弄着火鹦鹉,说道:“苏公子多虑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孩子而已,他就是督查御史,也就是个孩子,能懂什么官场的道理。等他来苏城,好好款待一番,在好好送他回去便是了。”
所谓的苏公子正是苏家的二房苏荣兴的儿子苏凌。
苏凌叹了口气,则是说道:“祖大人可莫要小瞧他。听说,这位御史大人在北凉府查清了那一桩官员被杀案,连升六级,升任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有这般手段,恐怕也不是一般的毛头孩子。”
祖安邦这才收起玩笑的心思,坐到椅子上。“苏公子,你要知道这江南城的那位可绝不会让外人来南州为非作歹。若是这督查御史识时务,看看南州的山山水水,安然回京。若是不识时务,这番南下,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督查御史未到,祖安邦就已经做好打算。
他来苏城郡几日而已,同样也要立威。
苏凌不再规劝,说道:“祖大人,你莫要忘了。你能成为苏城郡的郡守也有我苏家的一份功劳。祖大人答应我苏家的事”
忽然,祖安邦目光凌厉地盯着苏凌。苏凌也为之一愣,寒意笼罩身,他哽咽了一下,将话咽回了肚子里。
仅是片刻,祖安邦又恢复以往的笑容,乐呵呵地说道:“莫要担心。我答应苏家之事,定然会兑现。再说,令尊可是临安郡守,我哪敢欺骗苏家呢。”
“不过,我刚来苏城。苏公子总得给我一些时间梳理梳理。”
苏凌仔细一想,说道:“祖大人莫要忘了就好。”
“今日苏沐慈那女人回来了,苏睢虽然是个草包,苏沐慈可不是。我们的事情也要小心些,免得被苏沐慈给觉察到。”
祖安邦喝着茶,附和道:“自然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