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逍枯坐着,很久很久。
药园里,灵草们这帮“混社会”的,对人情世故拿捏得精准到位,江鱼一走,便炸开了锅。
【白痴,他干啥灭了一支军团?真正的实力暴露出来,不是犯了人家的忌讳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紫凤台容不下他了!】
【那女的不是他朋友吗,连朋友都容不下?】
【权力面前哪有朋友,笨蛋!】
【人家还算好的了,最后还给他加入紫凤台的机会,换做别人绝不会这么啰嗦,早就干死他了!】
耳边吵得要命。
凌逍深吸一口气,双手搓了搓额头,听见风铃响了。
打开门,是阿禾。
“大叔,听说你要出去执行任务,很久才回来吗?师姐说啦,以后我是城主啦,就算你回来也只能当个副的哦……”
阿禾连珠炮似的说着,好像生怕凌逍反悔不去执行任务了。
凌逍看着她,突然很想苦笑。
要是自己,也能像她一样无忧无虑,该多好。
“给你。”
凌逍把城主令交给她,一起交出的,还有那枚紫凤金令。
阿禾就算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劲,盯着那枚金令看了一会,又盯着凌逍看了一会。
“大叔,你……”
阿禾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你从哪偷的?我去,这是紫凤金令啊,连我都没有,你……你真是胆大包天了,居然连这东西都敢偷,看我不告诉师姐去……”
阿禾瞪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多好的大叔啊!
走入歧途了!
凌逍给她噎得老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关门送客。
“大叔,算了,我替你保密了,下不为例啊!执行任务一定要注意安全,等你回来本城主给你接风洗尘哟……”
阿禾的声音,透过门缝隐约传来。
凌逍头更大了。
原地站了很久,他摇摇头,来到那堆“聘礼”面前。
璀璨耀眼的灵石堆里,分明有一件残破的衣袍,格外刺眼。
凌逍捡起这件衣袍,轻轻一叹。
割袍断义。
无论以前交情再深,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从今日起,他们,不同路了。
“搓衣板的身材。”
他用手掌量了量尺寸,然后咒骂一句,放下衣袍,拿起唯一的那枚玉简。
玉简里,记载了萧不凡最近的活动区域,以及萧不凡的详细情报,包括三大魔宝、功法实力、斗法习惯等等。
最后,是江鱼给他的一句话。
兔子,多谢,务必杀了萧不凡。
凌逍看着这行字,嘴角忽的扯了扯,笑得有些难看。
“还是你了解我啊,提前准备好了……”
他喃喃道。
世间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可惜,这个知己已经成为了北梁国的新王。
她的统治,不允许任何不安定的因素存在。
而恰恰筑基后期、战力无双的凌逍,是这个不安定的因素。
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酣睡?
凌逍实力之强,已然触犯了王者的忌讳。
所以他得到了最后两项任务。
杀了萧不凡。
离开北梁国。
第二项任务是不需要明说的,因为王者是不需要废话的。
离开,皆大欢喜。
不离开,便是身死道消。
总之以后,北梁国没有凌逍这个人了。
【看开点吧,至少她没有痛下杀手。】碧青树叹道。
它感触最深。
当年的玄龟,如今的凌逍。
无一例外,都走到了这一步。
不容于北梁国的这一步。
【如果赖着不走,你看她下不下杀手?见好就收,走罢,难道要等人家派大军过来吗?】庥神花哼道。
【没错,修仙界这么大,何处不能安身?也不必死赖在北梁国里,只有一个金丹的垃圾地方,也没啥意思!】千寿银针说。
【唉,为啥不跟她结婚呢?她长得也不错嘛!】
【我看她还是挺喜欢凌逍的,只可惜这男的是个犟脾气。】
【她喜欢你妈!你到底哪边的?那娘们蛇蝎心肠,最毒妇人心,凌逍就该狠狠玩弄她的感情,搞大她的肚子,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你怎么帮凌小狗说话,你哪边的?】
药园里又开始吵作一团。
唯有青鸾树心情复杂,一句话也不说。
它还是对紫凤台很有感情的,可是眼睁睁看着紫凤台要把凌逍逼走,一时间也感觉很是内疚。
凌逍当然顾不上考虑青鸾树的心情,清点了一番那些“聘礼”。
换算下来,价值起码超过五十万灵石。
然而价值越高,凌逍心中就越是苦涩。
拿了钱,却失去了三个朋友,怎么想怎么亏。
或许,这就是他跟权谋政客的区别吧?
凌逍胡思乱想一阵,接着又环顾四周,只觉得天上地下孑然一身,心里空荡荡的,脑子里更如同浆糊一般,失去了思考能力。
大概愣神了半个多小时,凌逍终于强打精神,开始收拾行囊。
庥神花说得对。
是该走了。
不然紫凤台大军压境,他想走,也走不了,说不定还会连累其他人。
他收拾过很多次行囊。
可是这一次,跟过去完全不同。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
却好像是一件,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会发生的事情。
胡乱打包一通,带不走的直接烧了。
赤焰冲天,把凌逍的身影染成了血色。
烧东西,很解压。
看着这场大火,凌逍的心总算彻底平静下来。
“再见了。”
他轻声自语,向着这个住了多年的家告别。
灰溜溜被人赶走,凌逍也不好意思堂而皇之出门,隐匿身形,一步步朝城门口走去。
一路上,他看着众生百态,心中平静如水。
他看见阿禾拿着城主令,迫不及待地向百姓们“耀武扬威”。
他看见安安跟在阿禾身边,小声偷笑着,似乎也在为好友感到高兴。
他看见赵冰雁好像成了个包工头,身体力行,为百姓搭建别墅。
他看见那些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人,各自忙得热火朝天。
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新王登基,即将迎来太平盛世。
唯有那个犯了忌讳的人,即将背起行囊,自我发配,放逐远乡。
出了城,他来到宸迦山,最后看了眼曾经的师兄弟,在庄园门口留下了一封信,和一个储物袋。
最后,他来到黑市,来到浮香阁第五层。
站在那个熟悉的闺房门口,他站了很久很久。
他知道,她并不在里面。
白象和夔解元把她安排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她仍在专心冲击着筑基期的瓶颈。
走出黑市,他驻足回望,苍茫的原野上,高耸的宸迦山和匍匐的临风城在阳光下,好像闪闪发光。
“再见。”
他笑了笑,半是释然,半离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