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黛有些懵。
虽然这话听起来或许会有点不可思议,但她确实是正儿八经地在提问。
然而,也不知道这句话究竟是惹到那位蓬莱阁的弟子了,明明刚才都还聊得好好的,转头便冷笑一声,直接拂袖而去。
……搞不明白。
明黛摇摇头,正准备往外走,不经意间门却又对上了另外一双浑浊却犀利的眼睛。
还是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
自从他亲手除掉了自己的徒弟以后,盐台峰的人虽然不敢当面说什么,但平日里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避着他。
名下的亲传弟子就不说了,都怕自己稍不注意就步了董宏才的后尘,剩下那些内外门弟子更是躲得远远的,连打他眼前经过都觉得心惊胆战。
青山峰这边位置空旷,那是因为他们峰上本来就没什么人,盐台峰那边空旷,则是因为长老弟子们都不敢和他靠得太近,进入大殿没多久之后,他们便纷纷离席到处“攀谈”去了。
最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大殿中央。
但他自己似乎一点儿也不在意。
周围的喧嚣与他全部无关,周围人的反应也不在他的顾虑范围之内。
一双半浑半白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明黛,像是瞄准了猎物的狼似的,全程也不说话,甚至连动都不动,看起来格外地渗人。
两人视线隔空相触,他仿佛是被上了发条似的,终于扯了扯嘴角,脸上褶子牵动,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要是换作其他人,这会儿怕已经是没由来地后背一凉,只恨不得低下头快步离开。
但明黛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她甚至还有心思冲对方点点头,礼貌地打个招呼,然后面不改色地往外走去。
开玩笑,一个眼神就想把老师给放倒?她这么多年的眼刀子可不是白练的。
……
出了大殿之后,明黛便径直往云港走去,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在讨论着和蓬莱阁有关的消息。
明黛无意偷听,但还是接收到了不少的消息。
其中一些便是有关于青容的。
在弟子们的描述中,青容是蓬莱阁阁主的关门弟子,同时也是蓬莱阁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实力不容小觑。
就拿今日所见到的灵舟来说,其中有不少精巧的阵法衔接都是由她创造出来的,说是阵法鬼才也不为过。
蓬莱阁每三年出一次岛,名额十分有限,其他弟子们抢破了头都不一定有机会,青容却总是能够雷打不动地占据一席之地。
一晃就是十二年。
从孩童到青年,连带着剑宗的弟子们都听过她的事迹。
“照这样下去,蓬莱阁将来怕不是要出一位女阁主了……我现在去混个脸熟还来得及吗?”
“得了吧,就咱们这长相,别说两眼了,哪怕多混个三眼四眼的,人家也不见得能记得咱们。”
“那她都来了这么多回了,就没有几个相熟的?比如青梅竹马不打不相识之类的……”
那人话还没说完,同伴的白眼已经翻上了天。
“叫你平时少看点话本子你不听,咱俩同批进来的,这种事,你问我我问谁?!”
“也是……”
“可话又说回来,以前交通不便,每隔三年才能出一次海,倒也能理解;现在灵舟这么方便,他们怎么仍然保留着这样的习惯?会不会太自虐了些?”
“谁知道呢,没准儿这就是人家的修行方法也说不定。你以为人人都像咱们剑修似的,兜里有点钱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花?”
“……咱那是迫不及待吗?那是好不容易才攒够好吗,这也要灵石那也要灵石,你以为我想花啊……”
两人的话题渐渐跑偏,明黛也就没再继续往下听。
正巧云港也到了。
她抬手招来了仙鹤,熟练地掏出两个灵石准备付款。
原先她还没怎么注意,这会儿掏钱的时候,脑子里却忍不住想起那两人说的话,顿时感觉自己的钱袋似乎又清瘦了大半。
要想剩下这笔路费,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御剑飞行,但要想御剑的话,她首先就得修剑,要想修好那把断剑,她就得先有足够的资金……简直恶性循环。
“钱啊,果然是走哪儿都不经花。”
明黛忍不住感叹了一句,转头手中的灵石便被仙鹤给叨了过去,一副生怕她反悔的样子。
“去青山峰。”
明黛乘上鹤,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享受这两块灵石买来的奢侈服务,心里却忍不住琢磨起了另一件事。
先前她还不太确定,如今结合青容的经历和刚会儿的反应来看,她和原主明显应该是熟识——哪怕算不上好友,也应该打过不少交道。
这样鲜明的一个人物,哪怕是写小说也少不得多着墨两笔,原主的记忆里怎么就什么都没留下呢?
先前也有好几次类似的事情发生,但由于对方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所以明黛也就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原主心思不在那上头,这才没记住。
毕竟有关于剑法的事情,她可从来没有过任何遗漏。甚至连哪一招在哪一本剑谱的哪一页都记得清清楚楚,说是过目不忘也不为过。
现在看来……
是她在继承原主记忆时出了什么差错?还是说原主的记忆其实早就出了问题?
……
这头的明黛皱着眉想不出个所以然,那一头也同样有人紧锁着眉头。
接风宴既然是“宴”,便少不了要喝上两杯。
但裴经义一贯酒量不行,不过敬了两圈酒便开始上头,走起路来都有些晃悠,于是后续事宜便由凌阳华代为安排,而他则先行回去休息。
值守弟子一路将他送回了他自住的小院。
裴经义醉醺醺地摆摆手:“行了,你也回去吧,我自己进去便是。”
“弟子告退。”
值守弟子行礼告退,裴经义自己推门往里走。
可当院门合拢的那一瞬间门,他脸上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出来吧。”
他负手平静地说道,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清风拂过山岗,吹动他的衣袖和院落里的花草树木,片刻后,角落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最后蹦出一只兔子大小的灰色毛球。
是乾坤兽。
不过从它身上绑的那根红色丝线能够看出,这只乾坤兽是家养的。
“过来。”
他冲那小家伙招招手,毛球果然朝他滚来,片刻后,那毛球忽然张开嘴,身躯暴涨无数倍,直接一口将裴经义吞下!
与此同时,灵舟之上。
另一只灰色毛球原本正在船舱里追着自己圆乎乎的身体自顾自地玩耍,忽然神情一僵,紧接着身躯暴涨数倍,“哇”地一声吐出个人来。
正是方才被吞下的裴经义。
他忍不住朝屋内的人吐槽道:“……你这俩乾坤兽的配合真是越来越敷衍了。”
要不是他早有准备,怕是要摔个不清。
“年纪大了,体谅一下。再说了,醉酒这招数你都用了二十多年了,也不嫌老套。”
说话的人就坐在裴经义落地的不远处,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他身上穿着蓬莱阁的门服,但衣角处的纹样却和普通弟子不太相同。
正是蓬莱阁护法,陈述。
同时也是当今阁主的大弟子,青容的师兄。
“招不在新,好用就行。年纪大了,体谅一下。”
裴经义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陈述对面,随手撩开道袍坐下。
目光瞥见桌上的司南仪,他神色微沉,身子后挪靠在椅背上:“说吧,究竟是出什么事了?”
陈述没立刻回答他,反倒先问:“你来的时候没长尾巴吧?”
裴经义扫了他一眼,从怀里拿出个桃,咔嚓啃上两口:“我虽然是不怎么着调,但不至于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
先前接风宴的时候,陈述并没有露面。
除了裴经义以外,整个剑宗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到来。
——甚至有可能连他们蓬莱阁自己的弟子也不清楚,灵舟里还住着一位护法。
当年两人都还是弟子的时候,裴经义和陈述年纪相仿、修为等级也近似,所以没少打交道,但自从他们一人当了掌门,一人当了护法,见面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
世人只知道蓬莱阁远居海外,三年才能出海一次。却不知蓬莱阁的弟子本就轻易不能离岛。
尤其是像护法这样的身份,更是有诸多限制——除非是有什么大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你亲自跑一趟?”裴经义又问了一遍,表面上看起来吊儿郎当,语气却十分严肃。
陈述深吸了一口气,掷下一道惊雷。
“蓬莱岛上封印松动,灵泉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