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来,程莉一直不接受警方给予的调查结果,四处寻找儿子,甚至跑遍了乡港、奥门、泰国、辛加坡、国等地,家里的房子、车子都卖了,但这无疑于大海捞针,没有任何收获。
近些年,程莉身体每况愈下,患有血压高、心脏病,腿脚也不便,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气上访了,偶尔就写写信访件投递过来,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这几年再也没有离开过新安。
写这封信是她觉得自己时日无多,要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为儿子讨个公道。
“这封举报信是今年7月1日,我去慰问老党员那天收到的。她也是个老党员,退休教师。”柳慕白道,“我收到后,觉得程莉空口无凭,就没放心上。直到上周五,龙翔高架桥出现了大面积的裂缝,存在较大安全隐患,我去了现场调研,问了专家,也了解了一些高架桥的建成始末。专家说,当年建桥的材料不好,工程质量不过关,本来规划设计是50寿命的桥,可能十五六年就得爆破了。”
秦怀明和叶婉丽对视一眼,对这个情况都感到意外,秦怀明问道:“你怀疑,王君来的失踪与这个桥的工程质量有关联?”
“也许吧。”柳慕白犹疑道。
叶婉丽问道:“警方没有再调查过吗?”
柳慕白道:“没有。”
“程莉有证据吗?”叶婉丽又问。
柳慕白道:“据我所知,没有证据,目前,只是停留在猜测上。”
“那信访件意义不大。”秦怀明道,“而且又是十几年前的事。”
柳慕白神秘莫测地一笑,道:“赖泽忠这个人,看上去精明狡猾,其实,很怕事,比较好搞定。”说着,他打开了叶婉丽拿来的2号档案袋,里面是赖泽忠的房产信息和银行卡流水,厚厚一叠。
秦怀明翻看后,惊叹不已,真没想到,赖泽忠在新安有五套房产,总面积近800平方米,在老家梅城也有两套房子。银行存款达到了300万。总财富超过千万,靠工资是不可能攒下这么多的。有个细节是,有三套房是在1995年买的,正好是王君来失踪的第二年。
“这些信息哪里来的?”秦怀明问道。
柳慕白道:“派出所和区局不配合,那就绕过去,市局刑警支队有兄弟会帮我们。”
秦怀明恍然大悟。
叶婉丽朝秦怀明点点头道:“是市局的人给我的档案袋。”
“如此说来,这些材料是真实的,很明显,他起码有经济问题。”秦怀明心中有些愤然,为什么这么多官员,一查一个准。
柳慕白点点头,胸有成竹地说道:“拔出萝卜带出泥。赖泽忠骨头软,我想,纪委的人有办法撬开他的嘴巴。”
秦怀明会心一笑,道:“王君来的事情,也许能从他那里得到线索?”
柳慕白笑了,手指头点着他道:“怀明,你是真聪明啊。”
叶婉丽微微歪着头,望着秦怀明,嘴角挂着骄傲的笑,女人听到别人夸赞自己的男人时,大概就是这种表情吧。她并没有因为自己与柳慕白的关系而感到羞愧、自卑,她觉得自己与秦怀明是清白的,是新的开始。
柳慕白面上依旧慈祥和蔼,心里却充满了杀气,赖泽忠你屡次欺我辱我,又让人打我,让我颜面尽失,所以,这一次,一定要你倒台,再狠狠踩上两脚,让你永世不得翻身!
三个人都没有提到林兴霸,他们都知道,林兴霸虽然嚣张跋扈,可目前动不了。一来他后台太硬,而且非常精明,没有人举报,没有线索;二来他从来不跟温青山、赖泽忠之流有金钱上的往来;三是没有男女问题,还是个有名的顾家先生,总之,把自己的屁股擦得干干净净。他住在御景园别墅,也无可指摘,因为他的老婆是本地村民,家里有七八栋楼,别墅是老婆家的资产。
所以,柳慕白希望通过赖泽忠挖出来意想不到的东西。
不过,人性是复杂的,斗争也是复杂的,想要战胜敌人,绝非易事。
这时,秦怀明再次表明了立场:“老板,我支持你,我希望一切贪官污吏都受到惩罚!希望我们的政府风清气正,大家都能安心踏实地干事创业,干出成绩,让老百姓认可,不再总是对我们骂骂咧咧。”
他支持柳慕白的理由是惩治,而不是权力集团之间的斗争,更不是小团体的抱团主义。
叶婉丽和柳慕白都略有惊异地望向他,前者眼神清澈,后者浑浊。
柳慕白端起酒盅,道:“来,为我们的战斗友谊干一杯。”
三人喝了一杯。
放下酒杯,柳慕白揉着肚子,沉吟道“这样吧,赖泽忠的事情我会和市局的人研究,布好局再出手,可以先放放。眼下棘手的是蒋来的事。”顿了一忽儿,又道,“怀明,你出面处理吧。我今天跟他谈过了,他交代了一切,的确是被宫建平下套,被人抓了个嫖娼现行,被迫无奈说出了我和叶婉丽的事,龙珠家园的事也是他透露的,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导致对方因反应仓促而打草惊蛇。”
叶婉丽脸红了一下,目光从柳慕白的脸上移向秦怀明,半路与秦怀明深沉而柔和的目光碰到一起,交织成热烈的光辉,照亮了她灰暗的内心世界。
她心里又不免叹服:秦怀明嗅觉太灵敏了,人在益都都能猜到蒋来的叛变。
秦怀明腹诽,那是你的马仔,我该怎么处理,是轻还是重?便道:“老板给个方向吧。”
柳慕白叹道:“他今天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我心软了,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如果我连自己的马仔都不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往后谁还会对我忠诚?所以,想想办法救他吧,起码不要立案,不要治安处罚,更不能曝出来,让他丢了工作。”
秦怀明和叶婉丽同时望向柳慕白,同时点头说好。
随后柳慕白将蒋来被陪酒女小雅围猎、下套然后被抓的事情简要讲了一遍。
叶婉丽听后,思忖了片刻道:“蒋来其实也有软肋,他是个妻管严。她老婆虽然不是很理智,闹起来也挺凶的,但我看得出来,她对蒋来感情很深,嘴上嚷嚷着闹离婚,我说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民政局,她马上又犹豫了。只要蒋来痛改前非,她会支持蒋来的。而且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蒋来会再次嫖娼。”
秦怀明心里蓦然一动,点点头道:“婉丽,你这个情报很有价值。”
他话不说完,吊着叶婉丽的胃口,后者望着他等着说下去,秦怀明继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蒋来的局怎么解,我有思路了。不过,目前暂且保密。”
叶婉丽笑道:“秦书记,你又卖关子啦。”
柳慕白坦然地揉着肚子,笑着,忽然看看手表道:“八点多了,该回街道了,今晚平安夜,十点要检查安全生产。撤吧。”
半个小时后,三人分头离开饭店。
在回去路上,秦怀明斜靠在车子后排座椅上闭目休息,忽然叶婉丽的电话打了过来。
“你自己一个人回去的吧?”叶婉丽语气有些警惕。
“是。”
“方便吗?”
秦怀明瞅了一眼驾驶室专心开车的曾晓伟,道:“方便。”如果凡事都要避着司机,那就太不方便了,况且曾晓伟很让他放心。
“怀明,我和柳慕白都是时势所逼,我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他,也从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可毕竟……”她说不下去了,停顿了几秒钟,道,“你嫌弃我吗?”
“不嫌弃。”
“真的?”
“真的。”秦怀明没有说谎,他不嫌弃,如此美艳的少妇谁能嫌弃呢?何况对美色缺乏抵抗力的他。其实,他接受她之前就已经猜到她和柳慕白的关系了。
叶婉丽长叹一声,哽咽道:“怀明,你真爷儿们!人家想你了。”
“哪儿想?”
“哪儿都想。”
秦怀明笑出了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如果没有发生关系,他会用诸如“下面想还是上面想”“日后再说”这类荤段子开开玩笑,如今,捅破了窗户纸,跟她是再也开不了车了。
叶婉丽爽利的声音再次通过听筒传送过来:“我逗你呢。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要往枪口上撞了。各自安好吧。”
秦怀明听她的语气有些沉重,问道:“你怎么了?”他其实也知道她怎么了,益都的激情一夜已经翻篇,恐怕再也没有后续了。就当是一次酒后乱性吧。
这何尝不是他希望的?叶婉丽是个清醒而理智的女人,对自己又特别狠,会及时止损或者悬崖勒马的。
“我很好,从来没有现在这么好。”叶婉丽柔声道,“所以,我希望你今后也好好的。”听筒里传来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和车载cd的歌声。
“那就好,那就好啊。”秦怀明由衷道。
“不说这个了。”叶婉丽道,“蒋来的问题,你到底有什么好办法?我真的想知道。”
“我说过,解铃还须系铃人。”秦怀明道,“区委宣传部交给街道一个任务,年底了,宴请岭南都市报的领导,拉拉关系,龙翔的负面新闻太多了。”
叶婉丽听得一头雾水,道:“这哪儿跟哪儿啊?”
“应酬定在明晚,爱莲酒店,我要亲自会一会小雅。”
叶婉丽听后咯咯咯笑个不停。
“你看,你笑什么?”
叶婉丽止住笑道:“怀明,你不会是要说(shui)服她吧?”
秦怀明也哈哈笑了起来,女人的脑回路跟男人的就是不一样,便笑道:“也可能被她说(shui)服。”
叶婉丽嗔道:“你敢!”
“行了,我不开车了,你安心开车,咱们明天见。”
“好,我专心开车。拜拜啦。”
秦怀明挂了叶婉丽的电话,又拨通了杨国栋的电话。
“老板,你回来了?”电话刚接通,杨国栋闷头就问道。
“在路上,检查完安全生产你找个地方,喝两杯。”
“好嘞。”杨国栋道,“还叫别人不?”
“叫上黎震、庄鸿,还有冯一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