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寸心看向外头,不少村民聚在门前,吵吵嚷嚷,并不进来坐下,准备吃早饭,“外边做什么呢”李寸心一边问一边向外走。
夏晴将那粥锅放到桌上,说道:“那个叫什么,张什么钧的,不小心把你脑袋打破的那个人不是说用铜器换的三七吗,和他们换三七的人找着了,就是刘坎,听说是他昨晚上自己来认的,在外头站了一夜,这会儿,柏玉姐他们正商量着怎么处置他呢。”
李寸心听到颜柏玉清透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不把村长当一回事,也不会有人把你当一回事!”
李寸心站在门槛上,视野变得高了些,她瞧见沈虎朝人群中心的刘坎啐了一口,“村长脑袋被砸破,都是你害的!”
太史桓幸灾乐祸,迫不及待道:“先把他绑到梧桐树上,饿他七天。”
刘坎脸颊青紫了一块,鼻梁破了一块,血迹干涸,鼻子下头也挂着两道血痂,他往旁边缩了缩,可一边站着的于木阳正阴测测地盯着他,他打了个喷嚏,缩着脑袋,没敢再动弹。
“当时你偷懒延工,觉得村子这不好那不好,想要脱离村子,自立门户,这种人,早就该赶出去,惯的你!”赵蓬莱觑着眼睛,扫了一眼人群,有的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有的人茫然没有深想,有的人则不自在地避让了赵蓬莱的眼神,赵蓬莱的目光回到刘坎身上,冷冷地说道:“村长想着你好歹是在村子里做过事的,你的房间仍然让你住,种子给你,收获前的粮食也给你,荒田你能开多少让你开多少,你倒好,怀恨在心,寻找机会,背地里耍手段使绊子。不尊重村长,不尊重村子里的人,你还想在这住下去今天就收拾你的东西给我滚蛋!”
刘坎惊惶地上前,被赵蓬莱一个眼神又逼了回去,他双手合十直往前拜做着讨饶的手势,他说道:“赵监工,你不是说我在这等着一夜,就让我回村子的么!”
“我什么时候说让你回村子了”
刘坎瞪着眼,心里咯噔一下,呆了好一会儿,磕磕巴巴说道:“昨天,昨天晚上。”
“我让你在这等着,叫村长来处置你,这不是正在商量要怎么处置么。”
“我真知道错了,赵监工。”他恳求着赵蓬莱和颜柏玉,见两人毫不动容,转而又抓着一边许印的胳膊说道:“许哥,许哥!你帮我求求情吧,我知道错了,是我脑子不清楚犯浑,你们罚我吧,别赶我走!”
村民们神色各异,但不约而同的内心深处战栗了一下,他们生出一种危机感,或者说是见识到了规则边缘的严肃面貌,他们住在这生活在这的那种理所应当的心理、好像没有谁能赶走他们的放肆感出现了裂口。
许印一把甩开他的胳膊,他的脸森冷严厉,说道:“你挑拨两边村子的关系,差点引发两边村子的冲突,你既然想回来,村里就有权处置你,你这种行为,不止该逐出村子,谁知道你下一步会做出哪些危害村子的事情,该把你绑了,丢到森林里去喂狼。”
在外头歇息、看着牲畜群的三条狼响和般地嗥了一声,刘坎腿一软,坐倒在了地上。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他觉得可能吓唬他的成分居多,但许印这人一脸的煞气,不苟言笑,过年杀猪的时候,手起刀落麻利得很,开膛放血眼睛都不眨一下,这话从许印口里说出来就不像是恐吓了,而是他真这么打算。
刘坎瞳孔震颤着,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嘴唇皮子颤抖着,好半晌说道:“许哥,我真不是那个心思,我当时是鬼迷了心窍,犯浑准他们挖三七,只是想搞点小破坏,我没想要闹成这个样子,我也不敢闹成这样的呀。”
许印走过来,抓着他的胳膊要把人提起来,刘坎以为他现在就要来绑了自己,浑身都软了,胆囊抖得他几乎想呕吐出来,他挣扎着不想
起身,禁不住许印的力气,他凄声叫道:“许哥,我错了,你别,不要,你放过我吧,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刘坎无力地挣扎着,眼睛瞧见站在门槛上的李寸心,犹如在洪水里瞧见漂浮的独木,他叫道:“村长!村长!”他知道,现在会救他、能救他的人只有李寸心。
所有人都朝门槛上的李寸心看了过去,李寸心迈着步子下了台阶,人群分出一条道来。
李寸心走到颜柏玉旁边,颜柏玉向她使了个眼色,她脑袋虽然昏沉,心底却很清明,一瞬间便领会了她的意思,明白为什么一大早有这样一出戏码。
只是她想到昨天晚上情绪崩溃,把脸面丢了个干净地大哭,现在回忆起来,真是惨不忍睹,心里再坦然,面对着颜柏玉也忍不住有点尴尬,不由得清了下嗓子。
她看向刘坎的时候,面色已经恢复如常,问道:“你想回来”
刘坎巴巴望着她,点了点头。
李寸心觉得好笑,“为什么你不是觉得在村子里被管着失去了自由吗在这里还没有以前生活的地方好。”
刘坎心底里发毛,李寸心疾言厉色倒好,她这一笑,反而让刘坎惊惶不安,他忙道:“不!不是!那个时候是我自己犯懒,被你抓住说了一顿,我自己脸上挂不住,才那么说,村长,我不该自己犯错却还想着推脱责任。我自己开荒干活以后,我就知道是自己不知好歹。”
“村长,我……”刘坎喉头哽咽了一下,“我对不起你。”
李寸心抿了下唇角,神情变得怅然,其实那一天在西瓜地旁争吵时,刘坎知道说这一句,也没有后头这么多事了。
她做这个村长,做这些事,没有想过要别人回报她,只是希望他们能记得能知道她做过什么。
她没无私到可以做一个默默无闻的英雄。
李寸心将目光移转,望着别处眨了下眼睛,“大家流落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亲人朋友,只有彼此,这里环境并不恶劣,不需要互相争斗才能生存下去,相反这里条件很好,所以我们更应该互相帮扶。我们这个村子,只要愿意来,我们都欢迎你来,帮你在这里定居,没有任何条件。但你没有付出代价,一切来得太容易,就觉得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珍惜这在一起生活的机会。”
“可我的村子,不是做慈善的免费旅馆,供你消遣的地方!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李寸心话是对刘坎说的,却是赤着眼睛面朝着所有人。
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群噤若寒蝉。
“我,我……”刘坎垂下脑袋。
李寸心看向一边,对刘坎说道:“太史桓,你认得吧。”
抱着手看戏的太史桓一愣,嘀咕道:“扯我干嘛。”
“他就是你的前车之鉴,不珍惜机会的那个人。”
太史桓像是无端端走在地上被踹了一脚的,满脸菜色。
“他不算是我们村子的人,目前来说,只是留待观察。”李寸心道:“这次的事,你自己来认了,还不是无可救药。你要是真心改过,我可以让你留下来,但是改过不是说说而已。”
刘坎眼睛一亮,他原以为路走到了头,没有希望了,谁知道李寸心还是给了他一条路,他差点要哭出来。
李寸心说道:“三七的事,也不能不罚。”
刘坎连连点头,“我明白。”
“春天的石材开采,秋季的水渠挖掘,接下来几年的体力活,你都榜上有名了。”
简而言之,发配苦役。
寻常这种重体力活是村里人轮流来,没多少人愿意干,李寸心这么处置,倒有不少人高兴,因为刘坎顶了一个名额,那做事的时候就少征一个人,加上于木阳几个也被罚去挖石矿,明年他们就会轻省许多。
刘坎道:“我愿意,我认罚。”
众人又不由得唏嘘,刘坎因为干活拖延偷懒而闹得要离开,现在却要干最重的体力活,还不一定能回来。
“我想这一次,你应该知道再偷懒耍滑会有什么后果。”李寸心说道:“你现在和太史桓一样,留待察看,以观后效,如果故态复萌,村子里留不下你,至于你会被丢到什么地方,你可以问问许叔。”
刘坎乖觉地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不敢了。”
和刘坎有些交情地松了口气,其余围观的也莫名出了一身汗。
“好了,都别在这站着了。”李寸心向众人说道:“去吃早饭吧。”
众人慢慢散了。
李寸心寻向一边,颜柏玉嘴角微翘,露出浅笑,正望着她,李寸心有些慌地把眼睛转到别处,想了想,又瞧了回去,颜柏玉还看着她,她便朝颜柏玉笑了笑。
对于这一次的配合,摆出村长的气场架势,两人生出些心照不宣来。
一旁在云夏二人屋子休息的孙尔和杨太楠也瞧见了这一出好戏,杨太楠看向孙尔,说道:“昨天用那个人摆平了三七的矛盾,平了我们的怨气,还借我们的手收拾了那个人。今天一边唱红脸,一边唱白脸,罚了那个人苦役,那个人却对李村长感恩戴德。唉,军师,你这交易怕是不好谈。”
孙尔越过走动的人群,望着颜柏玉和李寸心,“进退有度,宽严并济,和这样一群人才好谈。”
李寸心把杨太楠这一行人还是当客人在对待,昨天管了晚饭,现在人散了,到两边堂屋早饭的时候,也邀请着这一行人一起早饭。
杨太楠和孙尔还算矜持,张鹤钧几人看到桌子上的手擀面时,很没骨气地直咽口水,目光像是粘在了碗里。
然而还没等端上碗,外头那三条壮硕的狼叫了起来。
屋子里的人朝外张望,有的人站了起来朝门边看情况,“好像有人从村西那边过来了,骑着毛驴呢。”
“没见过。”说话的人朝孙尔几人道:“你们村的吧”
杨太楠几人忙放下碗筷,走了出去,那远处骑着毛驴赶来的两人,一个是昨天回去报信的小七。
另一个是一个扎着三股辫的女人,她的头发像是久未打理,变得很毛躁,女人生得极俊俏,高鼻薄唇,眉眼深,因为疲倦未休息好而使其更加深邃。
她脸上是一种过度疲惫后的麻木表情,连狼威胁警告似的嗥啸也没惊动她分毫。
杨太楠向远处的女人叫道:“钱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