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片寂静,显得落针可闻。
左议政李克培的眼珠子一转,当即计上心来:“大王,臣以为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当拒绝大明皇帝的要求!”
“若大王此次拒绝前往,大明铁骑南下当如何是好?”领议政尹弼商不再沉默,显得针锋相对地质问。
左议政李克培的下巴微扬,显得正义凛然地道:“大明皇帝若是如此无道,因这个事情便要征讨朝鲜,天必厌之。如果真到了这一步,咱们大不了以举国之力跟其玉石俱焚!”
这……
兵曹李寔等官员顿时哑口无言,显得无可奈何地面面相觑。
且不说大明皇帝算不算是无道之君,而李克培这个提议分明是取死之道。他们对自己军队的战力是心知肚明,哪来的玉石俱焚,分明就是以卵击石。
一旦真的激怒那位大明皇帝,那么他们通通都要完蛋,这个李克培为了讨好国王是想要将他们拉着一起陪葬。
“李大人,你这是想要咱们朝鲜灭国吗?”领议政尹弼商气得浑身发抖,却是指着李克培大声地指责。
左议政李克培有着自己的权衡,朝殿上的朝鲜国王李娎施礼:“即便是要跟大明鱼死网破,老夫绝不同意大王以身犯险!”
李娎听到李克培这个掷地有声的态度,心里不由涌起一份感动。
他的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前往京城犯险,毕竟谁愿意将自己的性命交给其他人手上,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大明皇帝亦是不行。
原以为自己是无法逃避,现在看到李克培如此忠心耿耿地表忠心,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果然没有看错人。
“既然李大人有如此决心和勇气,那么这兵曹之职便交给李大人了!”兵曹李寔出列,对堂上的朝鲜国王李娎郑重地拱手:“大王,臣才疏学浅,自知没有能力抵抗大明铁骑,亦不能守住国门。今李大人有如此决心和勇气,臣愿意将兵曹一职交由李大人,还请恩允!”
咦?
在场的官员听到李寔将位置交出来,却是纷纷扭头望向身材高大的李克培。
虽然李克培看似决心很强,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朝鲜现在的兵力对抗大明铁骑分明就是取死之道。
若李克培现在接受兵曹这个位置,那么朝鲜或许有可能出现一位战神,但更大的可能是多了一位烈士。
正是如此,很多官员的眼睛闪过一抹钦佩,虽然确实是一个取死之道,但如此不畏生死还是让人佩服。
“老夫并无领兵经验,如何能胜任兵曹一职,休要在这里乱点鸳鸯谱!”李克培的脸色一沉,当即便教训道。
这……
在场的官员顿时傻眼,敢情这老货只喊冲锋不敢向前啊?
领议政尹弼商已经年近七旬,须发已经皆白,却是早已经看穿李克培是一个投机客,显得不留情地数落:“李大人,现在谈论的是朝鲜生死存亡之事。若你有能耐抵抗得了大明军队,不要说兵曹之位,我这个领议政之职同样可以相让,老夫还会为你立书传世。只是你若连统兵力战的勇气都没有,仅仅逞口舌之勇而罔顾国家江山,你是真想要做朝鲜的罪人吗?”
终究是百官之首,而今一番话说下来后,宛如泰山压顶般拍向李克培。
“李大人,还请慎言!”
“大话谁都会说,但要顾及后果!”
“朝鲜的江山得之不易,可别误国误民!”
……
兵曹李宴等官员深知这个事情非同小可,而李克培确实是想要引导朝鲜走上不归路,便纷纷进行表态道。
李克培的党羽亦是知晓这个事情的严重性,不由纷纷扭头望向李克培,心理亦是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他们属于朝鲜的统治阶层,可以说是人人得利。
若是朝鲜最终走向毁灭的话,那么他们别说继续享受这份富贵,恐怕全家都要死在大明铁骑之下。
正是如此,在事关自己的英华富贵和生命面前,这种政治立场已经变得不那般重要了。
李娎像是坐了过山车般,亦是认真地审视起自己的老师。
他亦是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若他拒绝大明皇帝的要求,后果很可能是自己李氏江山要断送在大明铁骑之下。
除非他的老师能拿出良策,不然这种看似热血的言行确实是自取灭亡。
“有志者事竟成!老夫虽不是统军之才,但我朝鲜人才济济,相信必有人能信任,无须如此畏惧大明铁骑!”李克培的脸顿时红了一阵,但仍旧坚定立场道。
这……
在场的官员听着这种极不负责的论调,却是纷纷翻了一个大白眼。
“闭嘴!”领议政尹弼商当即暴喝一声,而后望向李娎发出请求:“大王,朝政不是儿戏。咱们朝鲜不能指望李克培这种贪生怕死的空谈之人,老臣已是半只脚进入棺材的人,恳请陛下以朝鲜江山为重,不可跟大明交恶!”
“臣恳请陛下以朝鲜江山为重,不可跟大明交恶!”兵曹李寔等官员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亦是当即站出来齐声表态。
啊?怎么这样?
李克培正想着该如何才能树立一个忠臣的形象,结果发现满朝的官员竟然一起表态,不由得彻底傻眼了。
在看到国王不愿意前往京城后,他原本想要进行一场漂亮政治投机,却不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现在所有官员都表明要亲近大明,致使自己沦为了这个殿中的小丑。
李娎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终于发现自己一直倚重的老师李克培压根靠不住,平日说得头头是道,但关键的时候竟然想将自己推进火坑。
虽然他心里排斥前往大明都城,不想将自己的性命交由那一位年轻的暴君所掌握,但知道拒绝很可能毁掉自己的李氏江山。
李娎深知李氏江山不能丢,便试探性地询问:“若是本王前往京城,众位爱卿谁愿意陪本王前往?”
听到这个话的时候,在场的官员面面相觑,而后纷纷抬头望向为首的领议政尹弼商和左议政李克培。
左议政李克培刚刚还想要塑造忠臣的人设,但此次已经默默地低下头,却是不可能同意前往京城。
领议政尹弼商并不是勇士,亦是不打算前往:“大王,老臣自然愿意陪同,只是今已是年迈之躯,加之腿脚不利索,恐误行期,故恕老臣不能相随。只是李议政平日自称能骑马射箭,想必他可以伴驾!”
哪怕是小小的朝鲜朝堂,亦是不免充斥着明争暗斗,而今尹弼商便故意推了一把李克培。
左议政李克培暗骂一声,当即进行表态:“大王,领议政今体弱多病,而朝中诸多事务需要处理,故臣请求留在王都替大王料理政务!”
礼曹金柱国等官员听到这两位大人物的借口,不由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管平日说自己如何忠心耿耿,在危险真正来临的时候,这两位重臣却是比谁都跑得快。现在都担心遭到大明皇帝的鸿门宴,所以这两位最精明的政客都不敢随行。
李娎将这两个最倚重的老臣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心里不由生起一股深深的失望,这都是自己登基以来所倚重的贤臣啊!
“陛下,臣有幸出使大明两次,对大明都城的情况有所了解,故臣愿意顺行伴驾!”兵曹李寔知道不能指望那两位大人物,便主动站出来表态。
李娎看到李寔主动请缨,心里这才好受了一点。
却是这时,一个信兵匆匆走了进来。
“发生什么事了?”
在看到突然而来的军报后,在场的官员都意识到出了不得了的大事,甚至有可能大明军队已经杀了过来。
到了这一刻,很多人都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抱上大明那边的粗大腿,从而给自己保留一条后路。
李娎显得面沉似水地刚刚送来的军报,而后望着在场的众臣:“因东海总督徐世英率部支援建州,济州牧李准宾趁大明城兵力空虚,日前率部欲夺大明城!”
啊?
夺城?
谁下的命令!
兵曹李寔听到这个军情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明是顾忌祖制才会允许朝鲜自治,若是真给了大明王朝足够的借口,他们这帮人还真要重新认主了。
“李准宾是疯了吗?”
“太疯狂了,这是想要我们灭国啊!”
“他是猪脑袋吗?这不是要连累我们朝鲜吗?”
……
殿中的官员亦是议论纷纷,却是不知道济州牧什么时候得了失心疯,竟然做出这种挑衅大明王朝的事情。
李克培吐了一口浊气,显得语出惊人地道:“大王,臣以为耽罗岛一直归我们朝鲜所有,所以便给济州牧便宜行事之权,有良机可夺取大明城!”
“你干的?你可知这样做的后果?”李寔听到竟然是李克培所为,当即便大声指责。
领议政尹弼商亦是没有想到李克培暗地里做了这种事情,当即向朝鲜国王李娎请求道:“大王,李大人这是越权,恳求即刻将其收监论罪!”
在场的官员纷纷摇头,哪怕是李克培的党羽都是眼神复杂地望向李克培,这是真想要坑死朝鲜才肯罢休。
“大王,若是大明城落入我们之手,咱们便可以借此发展海贸,臣这是为朝鲜的利益考虑!”李克培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便据理力争地道。
经过他的观察,参治岛的大明城简直是会下金蛋的母鸡。
李娎深深地望了一眼自己的老师,便继续淡淡地道:“济州牧李准宾率五千驻军进犯大明城,然被留守的一千守军杀得落花流水,李准宾亦是已经落入大明守军之手!”
啊?
五千对一千?
他们济州军败了?
在听到这个战果的时候,在场的官员再度被震惊到了,不由得面面相觑。
原本一些官员还觉得他们可以跟大明军队斗上一斗,只是得知济州岛的五千驻军竟然奈何不了一千守军,而且李准宾本人还被擒了。
若是以这种战力来衡量的话,他们十万朝鲜大军却是抵抗不住大明的两万军队,但大明的军队兵力可是高达几百万。
正是如此,刚刚或许还有一点幻想,但现在已经彻底认清了现实,他们只有屈服于大明才能保国。
“大王,大明只能是友非敌,还请前往京城!”礼曹金柱国深知事情没有回旋的余地,当即便表态地道。
“恳求大王前往京城!”兵曹李寔等官员知道这是唯一拯救国家的方法,当即便是一起表态地道。
李娎的眼睛闪过一抹落寂,平生第一次感受自己这位国王是多么渺小,却是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
参治岛,大明城。
海浪拍打着礁石,而上方是一座巍峨的城池,城头飘着一面龙旗。
徐世英率领舰队凯旋,由于完成奇袭建州女真大本营的使命,致使一路上的心情显得十分好。只是得知济州牧的所作所为后,先是微微一愣,而后眼睛闪过一抹浓浓的杀机。
原本他对朝鲜的观感一直都不错,算是比较听话的藩属国。
只是谁能想到,陛下此次收复建州,结果小小的朝鲜竟然拒绝出兵相助。现在更是该死,竟然趁自己城中兵力空虚而来犯。
“总督大人,那帮人看着人数众多,但全都是虾兵蟹将。我们主动出城迎战,但真正动手的人其实不到一半,他们自个便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若不是他们跑得快,我们肯定可以多杀几个人,断然不是仅仅获得不足一千首级!”霍海显得洋洋得意地汇报战况和战果。
徐世英得知自己这边几乎是没有伤亡,不由得纳闷起来:“倒是小瞧你们了,没想到这般英勇!本督明日便将事情上报,陛下对你们定有赏赐!”
“陛下对卑职等人已经是隆恩浩荡,这守城本是我们的职责,这种小事我们不求赏赐,只希望能继续在这里就好!”霍海陪着笑脸,显得不以为然地道。
徐世英跟这帮人相处久了,大概是摸清了他们的心理。
在这里的驻军待遇优厚,生活在这里可以说是人上之人,起码每次发饷都可以在城外的红灯区成为贵宾。
只是一直以来,不管是前面的三千驻军,还是后面新加入的一千驻军都没有建树,所以他们都害怕被调回国内。
现在突然有了表现的机会,偏偏济州岛的驻军这般拉胯,以致他们心里都不当作是军功了,唯一的诉求是他们能够继续留在这里。
徐世英自然是会将这里的事情上报,但在此之时,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当即将济州牧李准宾押到大操场的高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