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青阳宗弟子的死状尤为凄惨。
身体有着大大小小的几道伤痕,腰处似乎是被利器捅了数下,连凝结的鲜血都不能掩盖伤势,再往上看去,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勒痕和几道抓痕,想来是其挣扎时所致。
睁大的双眼和狰狞惶恐的面庞也被利器划出一道道纵横交错如棋盘般的血痕,让许桓心中一悸,循着流到脸上的鲜血向上寻其源头,终于来到了伤势最重的地方。
他的头部像是被某种钝器不断击打,整个头部都血肉模糊甚至已经开裂露出某些东西,恶心得不忍再看。许桓心中与胃里都隐隐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波澜,于是别过头去,不知为何想到若是云烟镇的铁匠不去打铁了,而是用锤子去杀猪,大概也是这个效果。
虽然是第好几次看到这具尸体,但是王富贵仍感到反胃,没有像几人一般围着尸体,纵然如此也有些吃不下干粮,只好卡在腰间,恭敬道:“几位爷,可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见青阳宗弟子的尸体已经挖出,王富贵已经失去其应有的价值,王潜摆了摆手,冷淡道:“有多远滚多远。”
没想到他们果真要放了自己,王富贵心中暗喜,哈腰道:“小的这就滚。”
许桓瞥了一眼本来还在大口吞咽干粮,此时却吃不下去的王富贵,心想人家都这般模样,你居然还敢扒下他的衣服,胆子真是够大,难怪敢去冒充青阳宗弟子,都开始有些好奇那天王富贵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扒下衣服,中间又发生了哪些不足为外人道也的事情
如同赦令的王富贵慢慢倒退,直到确认几人的心思都不在自己身上后,王富贵急忙转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很快稳住身体朝山下疯跑去。
没想到这名青阳宗弟子是这般惨状,李玄空脸色微微发白,撇过头去,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的牙齿正在用力相互咬着。
王潜神色自若地放下搭在许桓肩上的手,缓缓蹲下近距离观察,说道:“这家伙死得确实很惨。”
见王潜投来目光,许桓目光坚定地看向那具青阳宗弟子的尸体,只是目光稍微侧了侧又聚焦在某一点,取巧地将受伤最为严重的头部排除在视线之外,但还是觉得胃部极其不舒服,说道:“像是被绳索勒住脖子后,不断被钝器捶打致死。”
王潜“啧”了一声,说道:“死得这般惨,确实不像正常人为之,若说是归主教那群疯子做的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若是高隐做的,应该会有动物撕咬的痕迹才是。”王潜在青阳宗弟子的尸体身上摸了摸,说道:“然而他身上只有寻常武器击打的伤痕。或许是他手下的归主教徒出手,但既然是面对灵修宗门的弟子,无论出于谨慎或是胆小,他都不应当不使用他的庇令才是。”
“无相恶兽吗。”李玄空无意识地自语道。
“那会是谁呢总不会是被黑吃黑了吧遇到了更强大的灵修,可是如果是这样,又何至于这般折磨他”许桓疑惑了。
无论是脖子上的绳索,还是头部受到的猛击,哪一项都足以毙命,可是这个青阳宗弟子不仅同时受到了这些伤害,而且戏弄般地在脸上划痕,加上身上那些并不毙命但可以让人失去行动力的伤势
戏弄许桓莫名想到了这个词,说道:“对方似乎以此为乐如果不是变态便是寻仇吧”
“有点小聪明。”王潜隐隐带有赞许看了他一眼,说道:“那不妨大胆些想,比如此人也不是青阳宗弟子,他和那王富贵一般把青阳宗弟子的衣服扒下欺压百姓,于是被人怀恨在心,尾随其将其杀害。”
“你这想的也太大胆了。”
“想象,就是要大胆奔放。只是很可惜”王潜摊开手,说道:“这个猜想虽然很有戏剧性,但是站不住脚。”
确实如此,如果此人当真冒充青阳宗弟子,只会在青松城与丰阳镇作威作福,然而青松城就是青阳宗的扎根之处,冒充青阳宗弟子风险太大,而丰阳镇的百姓看反应已经数年没见过青阳宗弟子,更何况真有此人,王富贵这家伙不可能不知道。
当然说不定杀人者就是王富贵,只是几人曾去北门调查过此人,根据见过此人的人的描述,这个人不管怎么看都只是一名怕事的乞讨者,没有理由杀死并折磨这个人,也不见得有能力杀死他。
虽然尽力忍耐,但最终还是忍受不住胃部翻涌的不适感的许桓别过头去,用手捂住嘴巴,感受着喉咙之中呼之欲出的感觉,大脑一片混乱。
李玄空虽然情况比许桓好些,但也是好不了多少,此时见许桓转过头去,终于也是强忍不住背朝着王潜,哪怕背部仍然挺直,身上的衣服仍旧一丝不苟的干净整洁,却难免隐隐间显露出狼狈之感。
王潜挑了挑眉头,说道:“你们这样,不行啊。”
过了片刻,李玄空的脸色才缓和了些,转头对着王潜抱拳,说道:“让王兄见笑了。”
说话间又再次看到那具尸体,李玄空脸色又恢复了些白色,连忙再次转过头去。
王潜疑惑道:“李道长难道从来没见过死人”
李玄空惭愧道:“只下山替百姓斩除过些妖精,除了一次门中长辈仙逝外,这便是第一次了。”
王潜苦着脸道:“原以为就算最后仍不可避免要与归主教拼个你死我活,我们也有一战之力,结果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啊。到时候无需战斗起来,只要那些不要命的疯子在李道长你面前自刎,我们岂不是只能溃逃了。”
李玄空脸色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尴尬神色,但很快调整心情,转过头再次抱拳认真道:“我会尽力的。”
“李道长你太客气了,用不着每次说话都转过头来。”
王潜话音刚落,便戏谑叫唤道:“许兄怎么看起来如此狼狈”
“王兄不必客气,我还在深思青阳宗弟子的死因。”
“深思死因怎么能脱离尸体呢还是于我一同近距离观察一般才是。”
“王兄你曾说过,想象,就是要大胆奔放,我此时面朝广袤无垠的天地,俯视丰阳镇人来人往,心情奔放豪迈,这样想象才能更加大胆奔放些。”
“那你想出了什么”
许桓看着山下黑点般熙熙攘攘的人群,感慨道:“人啊,脆弱的如同蚂蚁一般。”
王潜心想这家伙大概是受到太大的刺激,快要失心疯了,只好放弃捉弄他,想要站起来,结果又蹲了下去,王潜再次尝试站起,结果反而坐了下去。
由此反复失败数次的王潜失去了最后的耐心,最后一次失败后,王潜为了稳住身形,双手扶在地上,身体前倾,刚好贴近了那具尸体。
由于贴的太近,王潜意外地发现了一些先前并未看到的事物,惊讶地将其捻起。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喂,许桓。”王潜坐在地上叫唤道。
“怎么了”
“小爷我脚麻了。”
似乎毫无收获的几人悻悻而归。李玄空想着无论此人生前如何,总不能让他曝尸山头,更何况几人还将他从土坑中挖出,道德品质终究战胜了生理,于是强行忍住生理与心理的种种不适,用手合上那名青阳宗弟子的眼睛后,盖上那身青衫,择了一块相对风水较好的地方。
发现王富贵逃跑得匆忙,竟是忘记带走了他的铲子,李玄空索性就拿来借用,没有动用灵气,一下一下地挖土,直到挖了一个深坑才停下。
将尸体埋入地下后,李玄空最后做了个土包,对着这个简陋的坟墓深深地行了一个礼,这才带着铲子与许桓王潜一同离开。
就在三人离开后不久,一袭红袍出现在这个土堆前。
他的身后有着一名穿着宽大黑袍掩盖着身形与脸庞的人。
红袍男子淡淡道:“东西可送回去了”
那道黑影压低声音恭敬道:“数名教徒已经启程,想来很快便会送到教主手中。”
“希望如此。”红袍男子说道:“另外那边怎么说”
黑影自然知道另外一边指的是什么,于是快速回答道:“那名道士打扮的是春泉山的李玄空,境界大概是跃渊,至于另外那名少年”
黑影迟疑了一番,说道:“是云烟镇人,大概真的只是一名凡人。”
“大概吗”红袍男子不悦道。
黑影声音愈发恭敬:“目前的表现来看,确实只是普通人。”
红袍男子看向远方,说道:“只是跃渊境吗,看来当真如教主所说,我还是太胆小了。”
黑衣人心中一惊,身形愈发佝偻,声音愈发恭敬:“主教此乃谨慎。”
“无须质疑教主,教主说是胆小便是胆小。”红袍男子摇摇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冷声道:“不过我迟早会报这一剑之仇,向教主证明我自己。”
黑衣人嘴唇微干,心中越发惶恐。
“既然东西已经送过去了,情报也拿到了。”红袍男子转过头去,说道:“那也差不多该玩些游戏了。”
黑衣人弯腰称是。
红袍男子站在许桓刚刚站过的地方,俯视山下,看似目光散漫,实则心神牢牢锁定在刚刚下山的三个人身上。
自从那天他们触碰到那张地图之后,他便已经牢牢锁定住了他们。
他相信他们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因为他是归主教的地位仅次于神谕教主的红衣主教,自认为或许也确实是最擅长追踪的红衣主教。
他的庇令叫做无相恶兽。
高隐看着已经遥遥望去已经成为三个连在一起的黑点的三人,淡淡道:“教主所言极是,站在最高处才会发现,修行者,不过也只是稍大些的蚂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