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长辈这样生硬地说教晚辈,大概会被不明就里的旁边人认为是好心好意,传授人生经验。
但真田贞德与前田先生这样深悉人性的家伙,却明白有时故意激怒别人,不过是一次底线试探。
在别人不请你说教的时候说教,那人若不是孤独自卑,想通过说教来证明自己的尊严。
那就一定是想通过说教,摸清对方的敏感点。
没德行的长辈大概就会这样顺着道理,继续说下去,并被后辈贴上敬而远之的标签。
但前田先生何等聪明,既然已经摸清楚,羽田奏在贞德的心理排在怎样的位置。
那他当然不会自讨没趣,再把不好听的话语说出来。
“我有两个免费的好消息,两个收费的坏消息,贞德小姐想先听哪一个?”
NTT是岛国最大的通信公司,自然也是整个岛国最大情报公司。
作为NTT的高层,前田先生当然消息灵通。
“收费的坏消息是什么?您打算怎么收费?”
无商不奸,真田贞德可不相信对方真会提供免费的情报。
许多免费的情报大概是商人挖好的付费陷阱。
“不贵,我有一位东方国的朋友,她与贵公司签了一单销量极好的新药,贵公司的这款药,最近因为原料药问题发生断供,吃药的那些人,在东方国很有地位,我那位朋友现在压力很大,希望贵公司供货后,先向东方国的代理商提供这批药品,海关那边已经处理干净。”
电梯里,前田先生背着双手,老神在在地说着。
听到前田先生这番陈述,真田贞德说道:“东方国的业务,不由我负责,但我会跟负责的人说明。”
前田先生点头道:“很好,第一条坏消息是,我其实是丰臣财团的茶茶小姐,委任来辅佐你的打手,但如你所见,我并没有打架的能力,您可能会失望。”
“第二条坏消息呢?”
“我也没有打算协助你夺回羽田奏,我被乔安娜小姐收买,作为说服你的说客,在此拦路当关,我甚至是你的敌人。”
听到这两个消息,真田贞德并不奇怪。
NTT第一大股东是这个国家的财政部门,第二大股东便是丰臣财团,如果丰臣茶茶早就知道她要对付的是乔安娜·亚当斯,那位大洋国第三军火商,未来海军部长的女儿,那她当然会避免双方造成冲突。岛国的命运也正在大洋国海军一念之间。
但前田先生既然明说自己是奸细,使用这种话术,自然是想获得真田贞德的信任。
想必接下来免费的好消息应该是极好的。
“那么,好消息是什么?”
真田贞德问道着,恰好电梯已经到了中间层,需要换乘其他电梯。
两人走在风景绝美的走廊上,继续情报交易。
“三个小时前,京都知事刚刚见到三伙人,第一伙人是京都财政局局长。她向知事通报,京都欠债一万六千亿日元左右,预计京都政府在五年内破产。”
“京都破产,和我有什么关系?”
真田贞德说道,她现在只想快点儿见到小奏。
前田先生却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然有关系。导致京都破产有三大原因,寺社不纳税且收取高额的修缮费用,市民高福利生活,以及亏损严重的京都市地铁。
寺社年收入万亿日元,却不交税,并且每年还向市政领取上千亿日元的福利金。这当然令一部分利益受害者愤慨。
第二伙人是改革派的议员,她们收到消息后,一致认为,应该向寺庙和神社纳税,并且削减对神社寺庙的维护开支。京都知事不能为这些神官背书,应该为市民站台。”
前田先生越走越慢,真田贞德大概猜到对方说的好消息究竟是什么了。
“所以,第三伙人不是替神社寺庙背书的保守派议员,就该是京都市寺社协会与神社厅的人了?她们这些既得利益者,收到这条消息,为了维持京都市对寺庙神社的高福利,想必是一定要和京都知事,这位中间人谈谈吧。”
前田先生点头道:“没错,第三伙人的首领,正是京都市寺社协会会长,稻荷洋子女士。也是你弟弟羽田奏未来的婆婆。哪怕是现在这个时间,她们还在会议室里,为寺社福利的事情,与改革派议员据理力争,而她们想到的办法十分可笑,大阪无法为他们兜底,他们竟然希望关东地区的财政为他们兜底。
哪有这样的好事情。想让首都圈的国会议员为他们站台,他们若不分出些蛋糕,岂有免费背书的道理。”
听到这里,真田贞德有些明白为何要说这是好消息了。
她直接跳过了中间过程,说出答案。
“所以稻荷家的女儿不打算娶我弟弟,而是打算迎娶东京都一个政客世家的儿子,引入关东派的活水。并且稻荷家作为土地一方的代表,已经同意关东派的财团或海外的财团势力,介入到京都的财政危机?至于介入的方式,她们是打算让市政府卖地,或者出售某种代理权,给东京人或者外国人,来还债吗?通过贩卖土地,以及贩卖某种权利,缓和财政危机,却把恶性循环的结果留给五年乃至十年后的京都政府,她们不会真的做出来了吧?”
听到真田贞德不假思索地说出这番推断,前田先生也不由地赞赏。
“是这样的,没错。她们也是打算这样做的。不过只要你弟弟,无法嫁到京都去,对于你来说,这难道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吗?”
真田贞德听完之后,确实有些压抑不住嘴角。
只要小奏不嫁到京都去,只要弟弟留在她的身边。
那么,谁还管京都府的死活?
就算这些官员,全部鞠躬谢罪,或者五年内,因为追究责任,卧轨自杀,也和自己毫无关系。
最好,稻荷家的人也全都倒霉吧!
“说来有些可悲啊。”
前田先生发出叹息,虽然他嘴上说,这是好消息,却有一种国将不国的忧患之感。
“可悲在哪里?”
虽然真田贞德是岛国人,并且被父亲强行冠以“真田”之名,并没有继承母亲戴安娜·洛奇的家族姓氏。
但老实说,作为跨国巨头的高层,以及混血儿。她对于岛国的命运,并没有那么忧愁善感。
远不及前田先生这种底层出身,土生土长的岛国精英。
“您想啊,神社与寺庙,就和东方国的科举世家和政坛大儒一样,是咱们岛国传统文化的继承者,当此危难之时,她们想的不是为挽救即将破产的政府而付出税金,相反的,却是希望政府卖地还债,以继续维持寺社特权的高福利,这难道不是一件可悲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