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张子默正在屋中修炼,忽然听到敲门声,开门一看见南宫雨和范玉麟眼神哀伤,萧清风也是哀叹连连,连忙问道:“怎么了?”
范玉麟一下子抱住张子默,“老张,我爹派人来接我了,我不要走!”
张子默对上南宫雨的眼神,心中突然慌乱了起来,“你也?”
南宫雨将头低下,声音几乎微不可闻,“父亲派姑姑来接我了。”
“什么时候?”
“明日。”
范玉麟道:“我也是明日。”
张子默愣了许久这才挤出一抹笑容,“这么快,以后还会有相聚的时候,饿了吧,我给你们做吃的去。”
这一顿饭,张子默始终吃得心神不宁,不断看向南宫雨,而南宫雨则是将饭送进口中便咬住筷子发呆。
范玉麟突然开口:“老张,你明天一定要来送我啊。”
张子默犹豫片刻,“还是不了吧,我不喜欢送别。”
范玉麟道:“不是吧,老欧走的时候你都送了,咱们还是不是兄弟?”
张子默拿出酒壶,“不说这个,今天喝个痛快,就当给你送别了。”
范玉麟拿起酒壶狠狠喝了一大口,“行吧,反正送不送也是个形式问题,咱们兄弟还有再聚的一天,喝!”
这一顿酒,基本都是范玉麟在喝,满打满算至今,他来蜀山已经七年了,跟他在家的时间一样长,早就把这些伙伴当成家人。骤然离别,心中只有不舍。
最后,萧清风也只能扶起醉醺醺的范玉麟,看向张子默,“你真的不送他们?”
张子默神色莫名,“算了吧,总有再聚的时候。”
萧清风长叹一声,御剑带范玉麟离去。
南宫雨装成没事人一般进屋,脱去鞋袜坐在张子默床上,张子默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很自然地抓起南宫雨的脚放进盆中,“有时间我来看你。”
南宫雨没有回答,只是在张子默将水倒掉后,取出一根红绳递给张子默,伸出脚踝,“替我戴上。”
“这是什么?”
南宫雨道:“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张子默轻轻将红绳系上,“明明是戴在你脚上,却说是给我的礼物,这东西有什么含义不成?”
南宫雨嫣然一笑,“才不要告诉你,保密。”
眼看南宫雨钻进被窝中,张子默好奇道:“你不回去了吗?”
“我跟师父说过了。”南宫雨突然转头看着张子默,“你真的不送我了吗?”
张子默低头许久,轻轻点了点头。
南宫雨轻声道:“不送便不送了吧,那你以后会来找我吗?”
张子默重重点头,“会的。”
南宫雨这才转身背对张子默,“你原来说要站在窗子外面守着,让我睁眼就能看到你。其实不用离那么远,你就坐在那里也可以的。”
张子默温和一笑,“好,我看着你睡,好好睡觉。”
被窝中再也没有动静传来,张子默却知道南宫雨并没有睡着。
没有人看着,张子默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哀伤。那红绳的含义,在外待了这么久的他怎么会不知道,男子在女子脚上戴红绳,代表一辈子不离不弃。虽是戴在南宫雨脚上,但南宫雨已经表明了她的心意,这的确是送给张子默的礼物。
只是她是南宫家的小姐,而他只能是蜀山的一个杂役,纵使手上有再多的力量也不可能公之于众。这样的他,该拿什么接受她的心意,又该拿什么来表示自己的心意。
这一夜,张子默过得很煎熬,尤其是被窝中隐隐出现抽泣,更是让他心如刀绞。
直到天微亮,南宫雨这才缓缓起身,佯装睡得很香,下意识地朝张子默伸出脚,看着张子默下意识地替自己将鞋袜穿上,顿时红了眼眶。
张子默送南宫雨出门,南宫雨突然扑到张子默怀中,紧紧搂住张子默,“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张子默嗫嚅许久,“你好好保重,等我去看你。”
这自然不是南宫雨要听的答案,柔弱的她自然不会那么主动,只会像昨晚那般以红绳表示自己的心意。
南宫雨黯然离去,临走时深深地看了张子默一眼,那眼神让张子默越发心痛。
张子默坐在门外,失落落魄,不知该如何是好。
独孤鸿突然推门而出,“那女娃子挺好的,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为什么不敢说出来?”
张子默痛苦道:“说什么,说喜欢她?她是世家大小姐,我只是一个杂役,就算说出来,又有什么结果?”
独孤鸿一脚将张子默踹翻在地,“愚蠢,软弱,你在怕什么!你在白帝城谈笑风生的豪气呢,一个世家轻而易举毁在你手上,你还怕搞不定一个南宫世家。你好好想想,为何你在白帝城与在这里,心境会差这么多?”
张子默喃喃道:“对啊,为什么我与在白帝城时不一样了,我为什么会这么患得患失?”
独孤鸿高指上方悬崖,“告诉我,你第一次是怎么下来的?”
“跳下来的。”
“如果你没有那一身力量,你还敢跳吗?”
“这……”
独孤鸿道:“你在白帝城无论面对什么都镇定自若,是因为你知道我给了你足够的力量,让你可以面对任何事。这是勇气吗?这不是,这样的事换一个人也能做到。什么是勇气?勇气就是你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也敢往下跳,这才叫勇气。你没有勇气,你就是个软蛋!回来之后,你手上没有力量,你就不敢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独孤鸿手再往上抬了几分,直指蜀山山顶,“暗影不能暴露是蜀山的规矩,可是山顶那个,早在接任掌门的时候就将所有规矩推翻。就算这个规矩限制你,难道你不能像他一样把这个规矩推翻?他可以做到,你也可以做到。又不是要你现在就去南宫家抢人,你怕什么,老夫还没死呢!”
张子默如遭雷击一般怔在原地,终于明悟,“勇气,原来这才是勇气。哪怕明知不可为,也要去做。勇气不是一切外力赋予的,而是来自于自己的心。师父,谢谢您,我明白了。”
独孤鸿又是一脚踹出,“滚蛋,我现在看见你就烦!”
这一脚,直接将张子默踹出蜀山,落到石碑外砸出一个深坑。
正在与师长告别南宫雨和范玉麟被这个动静吓了一跳,然而看到拍打这衣服的张子默后又大喜过望。
范玉麟本来伤心难过,被张子默这么一闹突然大笑起来,“我就说咱们这关系你不至于连送都不来送,好兄弟!”
张子默笑道:“在东阳城好好等着,我来吃你的喝你的。”
范玉麟拍了拍胸脯,“有钱,随便造。”
张子默缓缓走到那个少女面前,拉起少女的手,温声道:“等着我来娶你。”
南宫雨一愣,随后脸上便布满红霞,眼中的欣喜怎么也藏不住,“嗯。”
随行的一名地仙境修士冷哼一声,“把你的脏手放开,不许碰我家小姐。”
只是下一刻,一股更恐怖的气势伴随着恐怖的杀意从张子默身后散出来,这人不是艮岳,也不是赵丹阳,而是一向温和的明隐,“她虽然是你南宫家的人,但也是我的徒弟,她想嫁谁,就嫁谁。”
修士顿时心生惧意,蜀山每位剑仙都是天仙境中的顶尖人物,直面这样一位剑仙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主子就在身后,他无论如何是不能退的。
身后精致马车中传来一个慵懒的声音,“启清,退下,不可在蜀山无礼。”
“是!”修士暗自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了回去。
一名侍女挑开门帘,端坐在车中紫衣美妇将目光放在张子默的身上,“少年,你倒是很有胆色,不过想娶我家雨儿,可不是这么容易。我不妨告诉你,小雨不久便要进入皇宫,看上哪位皇子,当今陛下便会指婚,你可明白?”
张子默抱拳道:“不知您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三姑,南宫薇。”
张子默笑道:“那恐怕要让那些个皇子失望了,她只看得上我。”
当着这么多人,南宫雨羞得低头不语,只是依旧抓着张子默的手不愿意放开。
南宫薇淡然道:“我没有说完,即便是有皇子看上小雨,陛下大概也是会指婚的。我欣赏你的胆气,但还是要让你明白,你将面临的是什么。”
张子默道:“多谢提醒,不过我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把话放在这儿,就是皇子敢跟我抢,我也会宰了他!”
范玉麟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老张,别怕,哥们儿支持你!”
南宫薇沉默许久,“雨儿,咱们走吧。”
南宫雨这才依依不舍地放手,“我走了,你好好保重。”
张子默摸了摸南宫雨的头,马车边那地仙境修士虽然心中不忿,但明隐一个眼神却让他敢怒不敢言,“别担心,就当去皇宫玩一转,只要你不想嫁,没有人可以逼你,等我。”
南宫雨没有回答,默默上了马车,直到那灵兽带着马车腾空而起,这才掀开窗帘,终是鼓足了勇气,“张子默,我等你!”
范玉麟也坐上马车,大声道:“老张,走了啊,记得来东阳城找我!”
张子默目送两辆马车朝着不同的方向离去,直到消失不见依旧站在原地。
明隐上前拍了拍张子默的肩膀,“别的我帮不了你什么,但如果要抢婚,一定叫上我。我就这么一个徒弟,我要看她幸福。”
张子默抱拳道:“多谢,说起来我好像一直没有跟您说过谢谢,当初还是您第一个站出来说要将我留下。”
明隐转头看了赵丹阳一眼,赵丹阳连忙驱散众弟子,明隐抓着张子默的肩膀轻轻飘起,等眼前景象不再变化时,已经到了大殿外。除了明隐外,其他剑仙也在这里。
几人对视一眼,除了不能起身的风青萍外,齐齐朝着张子默一拜。
张子默受宠若惊,连忙将几人扶正,“各位前辈莫要折煞我,快请起。”
艮岳道:“事到如今,师叔应该告诉过你你的身份了,张师弟,几年前的事,多有得罪,我们也是没办法,师叔当时不在蜀山,我们也只能以那样的借口把你留下。”
张子默抱拳道:“各位师兄客气,说实话刚开始我是有点想不通的,可是一个人住久了后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而且一个人自由自在地练剑,其实也挺好的。”
明隐道:“我当初留下你,除了因为你拿到玄穹外,更多的是因为我那徒儿舍不得你。你已经学会道心魔剑,未来只要路不走偏,成就必定在我们之上。可我要警告你,无论你以后修到什么境界,你要是敢对她不好,我一定揍你!”
张子默笑道:“您放心,不用您动手,我自己就先收拾自己。”
彼此心结已经讲开,可几位剑仙依旧面带忧色。
张子默眉头一皱,“各位师兄还有事?”
几位剑仙又是一拜,“小师弟这次就拜托你了。”
张子默越发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艮岳缓缓开口,将通天山脉的事讲出,张子默顿时眉头紧锁,闻人羽失踪了,难怪这么紧张。
可张子默很快便再次充满疑问,“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以你们几位的修为,就算要去救他也轮不到我去吧?”
风青萍道:“你还真猜对了,还真就是你去,而且这是师父亲自点名。”
张子默瞠目结舌,可还是应了下来,“好,我回去找我师父商量一下。”
艮岳道:“别急,在这之前,师父要见你。”
“啊?”
山道上,张子默走得十分缓慢,每离蜀山山顶更近一步,他便越忐忑一分。虽然已经知道了那位是大师父,可毕竟是天下第一,无论如何心中的紧张总是挥之不去。
悬崖边,张子默静静站了片刻,将呼吸调顺后,这才一跃而起,消失在云雾中。
逆流瀑顶,张子默站在水边,看着瀑中那盘坐的身影,恭敬地行了一礼,“大师父。”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一滴水珠飞出,钻入张子默眉心,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剑意顿时在张子默脑海中爆开。
这股剑意,是万剑决的剑意。而印在张子默脑海中的,是万剑决的修炼方法。
张子默越发震惊,“大师父,您这是……”
那深沉的声音终于响起,“万剑决与道心魔剑同源,虽不可同修,但需要了解,如阴阳一般,修其正,也要知其反,这是蜀山的规矩。等闻人羽回来。你师父也会告诉他修道心魔剑的方法。”
张子默抱拳道:“多谢大师父,您这次叫我来,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你可以走了。”
“闻人羽失踪了,你不交代点什么吗?”
“不用,我相信他,也相信你。”
张子默压下心中疑惑,又行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去。
那瀑中三尺内,依旧是古井无波。
崖底,张子默站在独孤鸿门外,高声道:“师父,您还生气吗?”
“滚进来。”
张子默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看到躺在床上抱着葫芦大口饮酒的独孤鸿后,陪了个笑脸,“师父,多谢您老人家教导,不然我到现在都没有勇气去面对。”
独孤鸿眼睛一瞪,“我现在没功夫听你说这些,让你去救闻人羽,你有什么想法?”
张子默挠了挠头,“我想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我?”
独孤鸿道:“你们两个一个学万剑决,一个学道心魔剑,都悟出了剑一,往后便是形影不离的伙伴,不是你是谁?”
“行吧。”张子默一屁股坐在床上,“那我该怎么做?”
“不知道,自己去想。”
“那总得给我一些支持吧,比如暗影的部分力量,不然就我这修为怎么去通天山脉救他?”
“没有,自己想办法。”
张子默顿时傻眼,“那我这怎么想办法?”
独孤鸿取出一个黑色卷轴交给张子默,“苗疆生乱,人手不够,你先去一趟通天山脉,然后再去苗疆,会有人接应你。”
“是谁,戊子吗?”
张子默对上独孤鸿的眼神,连忙道:“得嘞,我不问,这卷轴上的是什么?”
“蜀山与苗疆的渊源,以及苗疆的历史及现在的形势,都在这上面了。整个蜀山就这一份,你不能带走,就在这儿看完。”
张子默缓缓拉开卷轴,眼中很快便充满震惊,“原来是这样!”
独孤鸿收回卷轴,“你应该全部记住了,戊子在听剑河外等你,他会送你到通天山脉,然后你们会分开,等你从通天山脉出来的时候,自己想办法联系他。”
张子默转身欲走,又被独孤鸿叫住,“您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
独孤鸿轻轻抬手,张子默脸上的鬼神面具便浮现,独孤鸿一指点在面具上,面具上那古老的纹路瞬间亮起,“你白帝城的事办的不错,这面具归你了。往后凭借这面具,你就能感应到暗影的人了,也能凭这个面具调遣他们。行了,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滚吧!”
张子默恭恭敬敬一拜,这才笑着离去,心中越发温暖。老头子嘴上说着什么都不管,可还是为他唤醒了面具,把调动暗影的权力交给了他。
以张子默现在的灵识,最多感应到一里的动静。可在面具的帮助下,他却感受到了山佥州外那个熟悉的的气息。几乎隔了一州之地,却依旧能感应到。虽然只对组织内的人有用,但能有这样的效果,已经足够说明鬼神面具的强大。而且这并不是全部,还有一些功能等着张子默去探索。
听剑河外,张子默缓缓落下,朝着那静静站在河边的熟悉身影打了个招呼,“戊子,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戊子眼神依旧是那么淡漠,手轻轻一挥,带着张子默以极快速度的速度飞去,并没有任何言语。
张子默目光越来越远,落到了山佥州后的那片疆域上,“这次任务没有这么简单,苗疆,通天山脉,我来了!”